林沫被他拍得几乎要踉跄后退,好赖稳住了下盘,酝酿了一会儿平复了气息才道:“将军过奖。”
“哟,底子不错,荒废了啊。”吴廉水倒是很意外,瞧他一副斯文俊秀的模样,竟挨得住这一下,也不容易了,伸手揽着他对兵部尚书道,“老马,你瞧瞧白骞这外孙子,腰腿都不赖啊。可惜了,考什么文状元呢?听说脑子也不差啊。”
马尚书和林沫倒是熟识,打圆场道:“他已经有了那样的儿子,要是外孙子也是继承衣钵的,咱们该哭了。”他们都是黄沙场上经历下来的人,一身好本事,却只能看着子孙叹气。也不是没有习武的好苗子,只是会武功和会打仗完全是两码事。白时越论起身手来并不算上流,奈何眼光独到,常常出奇制胜,比起他们家那些或只能逞勇、或读了几本兵书就自以为精通结果只能纸上谈兵的子孙像话得多。幸好白时越没生儿子,不过白骞的几个外孙,说起来也都不差,有个姓林的不就去了北边?
但林沫没从武道,还是叫他们庆幸了一番。
戏台子上正演着《长坂坡》,那武生是京里有名的角儿,果真水平了得,身段不赖,难得的是一身气派也像赵子龙,正演到他一番血战杀出重围,满堂喝彩。里头却忽然转出一个人来:“呀,林老弟也来了。”
林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抿唇作揖:“北静王。”
“大将军可真是偏袒,我送的礼不如林老弟多?也不见你夸我几句。”水溶笑道,“听说西宁王到了,我出去接一下?”西宁王难得出来应酬,然而四王虽然早貌合神离,该有的面子还是要有,几个人里头水溶最年轻最活络,出去接一下也不算什么。吴廉水笑道:“一起去一起去。”好赖叫了个人来带林沫进席。
林沫松了一口气,暗暗打量了一圈,只见隔了一段水廊,对头便是大戏台子,屋里头摆了十几张大桌子,连外头廊下也铺满了席面,这就是在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也非得是逢年过节才有的排场。他这一桌的人倒也有认识的,还有个是前几年的武举探花,和他们是同乡,尤其与容嘉关系不赖,满桌子的人见了礼后还单独与他抱了抱拳。除此之外,就真的是叫人目不暇接的阵容了。
别的不说,四大异姓王齐聚一堂,其中还有足不出户多年的西宁王、告病许久的南安王。这样大的面子,也就皇家才有了。
戏台上还在叮叮当当地唱着,他不爱听戏,仍旧四处打量着,只是转了一圈,忽然觉得自己也被人盯上了,扭过头去,却见隔了两张桌子,东平王正笑吟吟地看着他,是不是还扭头和卫驸马说些什么。
他有些意外地学着那武探花冲那儿抱了抱拳,果真见东平王也笑着点点头,只是却似乎没有要他去那桌的意思,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武探花已经凑了过来,说到自己今年要轮换去云南,还叹了一句,离家里越来越远了。两个人倒是一起提了提山东的风土人情,倒是刻意避开了容熹没中的话题,只说容嘉当年功夫也不赖,不过从文道居然也能中举,真叫人嫉妒云云。林沫也跟着奉承了他一回。又有同桌的来敬酒,忙起身应答,忽然觉得腰间一痒,拧头一看,却是水溶站他身后:“咦,你的玉呢?”
“什么玉不玉的。”林沫顺口说完,给他身后的男人行礼,“见过西宁王。”
西宁王年纪比水溶大了一轮,然而看着并不显老,尤其是一双狐狸眼睛,笑起来透着几分笑纹,看着叫人不大舒服:“原来东平就说,靖远侯生得很是不错,如竹如兰的,我今儿个瞧着,气色像更好些。简直要把北静都比下去。”
林沫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现在人多,不合适直接翻个白眼过去,于是笑了笑:“王爷谬赞,亲生父母的恩赐,下官也觉着格外珍重。”水溶在一边听着,“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南安王今儿个也来了。”
西宁王摇摇头,自去与老友们说话了。水溶偏过头来,轻声问了一句:“怎么今天都在夸你腰软腿直呢?”
林沫终于斜睨了他一眼:“你要试试?我倒是不介意呢。”
水溶一愣。林沫已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何必装出这副从容的模样来。找那些早跟你不是一条心的人来说话也不行啊,还是得你自己再去练练?”说完便自己转过了身去同人搭话,倒是水溶往回走的时候,脸红了又红,好容易才缓回来。
他和林沫一起意识到,当年上过战场的、现下还在京师的,竟然全都聚在这里了。
这便是,所谓的战神吗?
但是在这种比鸿门宴好不了几分的地方调情——林沫也独此一家了。
事后说起来,倒是被啐了一口:“倒打一耙啊,不是你先来撩我的?”
第264章
“诶呀。”林沫转了一圈,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秦王没过来。
最中间那桌;韩王和赵王正叫了人过来要打赏戏子;还多说了几句话;像是要哪个戏子下来给他们瞧瞧。魏王和楚王也在一边热闹着,就是原来很是没脸、闭门谢客的齐王都在,偏偏愣是没见着传说中已经定下太子之位的秦王,甚至连燕王也来了——原来在刑部;人看着很是阴冷,后来又去了封地,更是同京里头断了联系;然而这次回来却一改往日的不合群,交际得如鱼得水。这一番对比下,水浮这趟的缺席就格外叫人注意。
会不会做人啊。林沫仰头想着。虽然他平时对不打算结交的人也不大客气;然而那也是考虑了前因后果的,有些人哪怕已经简直在明地上捅刀子了,路人前头还得互相勾肩搭背地皮笑肉不笑一样呢。莫说秦王现下还不是太子,就算已经当了太子,吴廉水这也还没卸任,不过是调职,就算谁都觉得他要折腾出大乱子来,这不还没动静吗?
不过事后水溶才说,真不是水浮没脑子,他再不懂事那也是皇帝亲自教出来的,不存在不拿吴廉水当回事的傲慢,更没有多任性。他实在是运气不好。
或者说,老天爷要吴廉水和他彻底地反目。
“你不知道么?他府上侧妃没了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水溶道,“虽然崇安王尊贵,但他拢共现在才两个儿子,那侧妃还是张家出来的,哪能说走就走——偏巧在今儿个。要么说老天注定呢。不过,他就算来了,吴敏峰也活不回来了,还是得有得说法。我原还以为,吴大将军要当着今天这么多人的面问他吴敏峰的事呢。”
林沫斜眼笑他:“你何必自己笑自己?”
不过吴廉水也的确不像个大气的主儿。水溶没了一个儿子,王妃自己又临近生产,没办法,只得在自己家里主持大局,这时候出来也的确不大合适,但他做事也有些条理,不至于想不到来人说一声,燕王不就在么。以林沫对水溶的了解,他打圆场的可能性也极高。可偏偏吴廉水还是在那桌摆了张空椅子——还很符合水浮嫡长子身份地摆在最好的位置上,空荡荡得好不惹眼。
别说有和惠公主所说的吴贵妃的缘故,便就只拿他和水浮的关系说事,为了个吴敏峰,只怕吴廉水要闹腾的消息,也不算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