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叫公主略吃了一惊。而后道:“怕是不容易呢。”她也算有所触动,静娴说她十分讨厌贾家,觉得他们家规矩败坏、子孙又不成器,人还跟泔水似的,不小心碰上了就是甩开了也沾上一身味儿。她自然是相信自己孙女的,然而此刻贾母表现的,却像是一个无助的老祖母。叫她也不由得感染了几分心酸。
只是纵然心酸,不该揽下的麻烦她也不会去揽:“我也有好几日没能进宫了,只听说给她看病的是太医院的左院判?”
贾母知道这是公主在提点她,也明白公主只愿意帮到这里,虽然不甘心,也只能无可奈何。正如同来时凤姐说的,就算妙玉真和山东孔家有些关系,也说不上什么,真要计较起来,恐怕还是有仇的。更何况宫里头的态度便是那般,贵妃娘娘眼见着是得罪了人。公主虽然德高望重,但越是这样,越不愿意沾染麻烦。
然而人家也给提了另一个问贵妃身子的法子,饶是这话就是废话,贾母也只能称谢。
“倒也不必太担心,扶摇翁主同府上都尉的喜事虽说要到茜雪国才办,但宫里头宣召、恩赏也是这两天的事。便是看着翁主的面儿,老夫人想求个情,也不算太难。”和惠公主温和地说道。
她只比贾母年轻几岁,然而皇家是什么份例?她的气度、见识,饶是见多识广的贾母也比不了。此时也只能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咱们还不都是一个样?”和惠公主道,“巧的很呢,下午扶摇翁主要过来,你若是有心,便多留一会儿?”
然而不等贾母回应,妙玉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不麻烦公主,贫尼先告辞了。”
“你啊,若想还俗,且别太固执了。”
“红尘俗世里头,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妙玉沉默了一会儿,道,“都是前尘往事,忘个干净,连片灰都不落下的。”
“佛门干净。”和惠慈爱地拍拍她的手,又对贾母道,“这孩子既在老夫人府上,就有劳老夫人多照看了,我替我媳妇先谢过府上。”
贾母连声道不敢。见和惠公主虽然温声留人,然而眼睛里并不算热络,明白她也累了,自然也不敢真留到扶摇翁主过来。虽然心里头确实痒痒的,然而——
“不是我说,”容嘉冷笑道,“就他们家那个宝贝疙瘩,文不成武不就,就油嘴滑舌能哄小姑娘,现在还傻了,只剩一张脸能看看,他家里是怎么好意思挑剔茜雪国的王储呢?”
林沫顺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我可算明白一直觉得不对劲在哪儿了!”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该觉得失望的,怎么看都得是扶摇翁主啊。人家好好地一国王储,比起静娴她们来恐怕还要更心高气傲一点。关键是,那会儿她不是冲着柳湘茹来的么。虽说没见着,但是这对比也太……就算茜雪国能够一女多夫,但是好歹是皇上赐婚,怎么也得是个王夫,她带这么个人回去,谁都得嘲她两句。若是底下朝臣心思活络的,说不定还觉得皇上给她这么一门亲事,说不准对她不满意,一定能惹出不小的乱子来,想想就觉得麻烦,那位翁主会想不到?
但她似乎干干脆脆地就答应了下来。
“难道真如宫里头偷偷传的那样?”他狐疑地想,容嘉立刻凑了过来:“异国翁主和侍卫在御花园一见钟情那个传言?听说已经有人写了戏本子,比丞相女儿和落魄书生的还要见鬼。”
林沫好笑地继续揉他的头发,直到容嘉自己都觉得头发乱到束不住发冠了才停手。隔了半晌才道:“写这样的戏的,自己一定是个不中用的。只怕连求房亲事都难,偏偏成天痴心妄想着,会有美貌又富裕的年轻女子不离不弃、投怀送抱。只是也不想想,人家久居深宅,那是什么眼界,别说没机会见着这些人,就是见着了,只怕也嫌弃呢。
容嘉应道:“可不是。表哥这几日看着轻松了不少。”
“恩?”这话从何说起?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几天觉得表哥一直绷着。姨丈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好像轻松了一会儿。”容嘉道,“我原来一直不明白表哥为什么老和北静王在一块儿。不过吧,若是他跟表哥是一个世界的人,能帮到表哥,就太好了。”
林沫笑着问:“为什么不明白我和北静王老在一块儿?这话从何说起?”
“能有什么从何说起呢?舅舅的事儿不是摆在那里么。”容嘉道,“他到这个年纪了,膝下无子不谈了,现在还单溜溜的一个人,澈儿去了还好些,之前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若是没遇上……娶个门当户对的舅母,生两个表弟表妹,也不至于这样。”
提到白时越,兄弟二人都有些沉默。
容嘉从未有一天质疑过自己的舅舅,他尊敬这个强大的男人,如同天神。然而想到舅舅独自在边关辗转反侧,就有些伤心难过。他曾以为。已经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表哥和北静王,纵然有那么几分意思,也不过是玩玩。
不过到了如今,他也不好再骗自己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表哥还是舅舅,他们都一直是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从来都没变过。他纵然不理解,却也只能接受。
同时发自内心地祝福和祈祷。
他从小最敬佩的两个人能够一路顺遂。
林沫也不知道自己该感动还是该哭笑不得。于是只能伸手替他正了正发冠:“舅舅会走出来的。他可是白豹子。”
第254章
无论家里的晚辈作何念想;白时越能不能走出亲手将席贺送上死亡之路的阴影;还得看他自己。他与席贺是并肩作战十几年、生死与共的至交,便是没有那一层特殊的关系;这种打击也够他受了,何况两人还是互相交了心的?林沫代入了自己;也没法想象该如何走出来。自然对白时越如今的彷徨孤独爱莫能助。
谁也不能问白时越一声“你何时能重新振作”,他们都没有资格问。
他们只是需要他,而不是他。
林沫又揉了把容嘉:“扶摇翁主回国的日子还没定?”容嘉小声道:“定下了,我算了算,刚好能避开吴大将军。”林沫摸了摸下巴:“张大人没说什么?”容嘉道:“我也正疑惑呢。但张大人不是宋子君,他应当能查出什么来。又或许,真的只是我想太多了;扶摇翁主真的只是避其锋芒;叫张大人白忙活一场、可得好好向他赔罪。”
林沫点点头:“你也好自己做主了。怎么不见熹大哥哥?”
“陪母亲、嫂嫂烧香去了,不是快放榜了吗?”容嘉自己考试的时候才十二岁,带着几个老奴小厮过来了,借住在表哥家里头,还赶在天寒地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压力,顺顺当当就中了,殿试时还小出了点风头。他表哥就更艰难,连个借住的亲戚也没有,随随便便租了个小院子就去考了,还高中状元。因而这两人考完后,基本上也都心里有底,倒也不算太紧张。容熹这种就不上不下,不明白自己究竟能不能上,偏偏还是全家老小大张旗鼓一起送过来考试的,就格外忐忑了。
“你最近倒是不忙。”林沫道,“我听赵王爷说,你们玉尚书都快累瘫了。”
“玉大人不是运气不好么,孙儿也没教好,偏偏还当上了齐王长子的伴读。”容嘉随口说说,当年他们叫烨尧,可也得叫两声殿下,如今一夜之间,这个殿下就连名字也没人提了,只剩个“齐王长子”的名号。不过容嘉倒也没惋惜,别的不说,表哥当年是真心疼瑞文那孩子的,也不管人家是个殿下了,几乎是自己家俩儿子有什么,就一定得给瑞文也留一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