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眼圈一红,拧过头去。她自知离别之日越来越近,可是被林沫这么一提,还是有些情难自禁。
“你要进宫,澈儿又要远行,咱们家好容易热闹几天。”林沫叹了口气,“你劝你嫂子多生两个罢。”
静娴正摇着修朗的拨浪鼓,听了这话直接扔到了他的头上去:“玉儿,你先回房去。天色不早了,好生歇着。”
黛玉破涕为笑:“我可不敢打搅。”
等人走远了,静娴才道:“侯爷镇日里同北静王同进同出的,倒是想叫后宅兴旺呢?我给侯爷挑两个丫头罢?”
林沫奇道:“你何时起了这么叫自己不痛快的心思?”静娴冷笑道:“这不是想着替侯爷分忧解难吗。”她亦是大家子出身的,打小学的就是三从四德。只因祖母宠爱过度,她又读了些闲书,起了些逆反的心思,觉得敢作敢当的玉表姐天不怕地不怕,又有她兄长静瑢少年慕艾,悄悄倾心于长孙玉,她偷偷读了些西厢之类的本子,只觉得表姐简直是画中的仙子,无所不能,连她玩耍时失手致使她妇容有缺都不大在乎,甚至觉得和惠公主一意追究的模样有些咄咄逼人。只后来好容易又见到了玉姐姐,发现她不食人间烟火的面皮儿下头,竟也和贾宝玉有些不合于礼的地方,才发觉到底是十几年的妇德之育占了上风,又觉得大哥可怜。不知怎么的竟转了性,不大喜欢那些面上高冷的了,甚至觉得凤姐这样嬉皮笑脸的,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倒是仗义可亲。只是今儿个见了凤姐,她还是那般能说会道,话里话外却还是替荣国府着想的,倒也没记得去年婆家是如何待她的。
静娴算是明白了,凤姐也是个好人,只不过不是她心里想的那样随心而走的女子。她到底是瞻前顾后,考虑良多的。不过这次倒没有像上次那样天塌了似的,甚至觉得凤姐只有些可怜。当初对林沫说要凤姐儿相伴,不过是看他与水溶勾肩搭背的气话,如今,竟真有了要保全她的意思。
她明白自己对水溶林沫的事儿会吃醋,不过也没有法子。若她只是想着宜室宜家,安心做林府的掌家奶奶,那万事不求,林沫敬她,下人服她,不用担心妾室争宠、庶子夺权,家里头家大业大,吃喝不愁,在谁看来,她都一点烦心事儿没有。可惜了,她终究是少女心性,何况,那样的丈夫,想不动心思,那就真是木头了。
不过人虽然是自己的,心却在外头王爷那儿。
她倒是能理解林沫。
一个实权在握的王爷,对谁都笑里藏刀趾高气昂的,偏偏就对他言听计从,指哪打哪,恨不得一颗心都掏出来讨好他。换了谁,都得沾沾自喜。
她在林沫最需要的时候,在不自量力地犯傻发狂,不知天高地厚,甚至瞧不上林沫。
第198章
元妃要不好了。
静娴不禁冷笑道:“又是北静王说的?要我说,他也是个王爷;虽然不是异姓王;但祖上是和异姓王一道封的吧?搁谁是他都得小心谨慎着;不碍人眼,真不知他怎么想。就是女孩儿家,小时候也得被教着要少说少听;他每回却像是趴在人家墙头似的笃定。焉知多说多错呢。”
林沫笑吟吟的:“你今儿个倒是说得挺多。”
“我说再多;也得大爷听呢。”
林沫哈哈大笑:“这回倒还真不是他说的。”
水溶确实没多嘴。元妃这事儿在荣国府看起来是天大的事儿,不过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没什么不同。就是宋家;也因德妃正得圣眷;并不十分担心宋太妃。更何况,皇上年富力壮;本来也不是会因后宫洗牌来影响前朝的人。更何况那元妃,本来也不是多腥风血雨的主儿。别人觉着贾家和林家虽然因为老圣人的旨意绝了姻亲关系,但毕竟打落了骨头连着根,到底看着黛玉的面儿得藕断丝连着。水溶却是知晓林沫这人决绝,说没关系,就绝不会有什么二话。这趟,倒还真不是他说的。
却是林家一位弟子,论起辈分来还是林澈的师叔,正在太医院当值,闲下来也会去善仁堂坐诊,说是要回报林家当年的养育之恩——大约也是因为善仁堂的薪俸不低。那位坐堂得了闲时悄悄与古頔说的:“兰春宫的平安脉停了。”
这平安脉可不是小事。
当年天子虽然手段雷霆,但倒是以仁治国的典范。只要你平日里不惹着他,日子都好过。便就是冷宫里头那些宫妃,都断不会少了平安脉的,也不过就是次数没有正当宠的频繁罢了。贤德妃到底是凤藻宫尚书,她的平安脉一停,看久了后宫争端的太医只能想的起来一件事儿。
这元妃,只怕不久也要玉体违和,急病难药了。
古頔正是闻歌夫婿,听了倒也识趣,只道:“大人一会儿还坐堂么?若是乡下村人赶早到城里瞧病,过会儿就该到了,他们未免粗鄙贫困些,不舍得用药,倒是有些难纠缠,不如大人歇上一歇,小的替您盯上一盯。”
“人家千里迢迢来求医,有的倒也是图我的虚名。古先生少年英杰,医术早已在老朽之上,不过人既求心安,咱们自然也得叫他们安心才是。”
说罢,二人自去忙碌,药铺的伙计们都离得远远的抓药,半点风声未曾听闻。
古頔也是等林沫来铺子里看时,才悄悄地说与他听。
林沫果然浑不在意,今儿个贾母他们来了,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