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孩子们都玩在一起,刚搬来这个街区的金纾面对这么多的陌生面孔,还不怎么敢和生人说话,常常一个人待在一旁不说话。观察了一阵子以后,她选择跟在这群孩子里看起来最面善的秋渚后面,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包括放学后的游戏时间。
夏江看到了,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股敌意,骂金纾是跟屁虫,伸手想要把他们两个给拉开。
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是我哥!
声音响亮,掷地有声,好像是什么最长脸、最荣耀、最了不起的事情似的,一定要大声说出来才够有气势,夏江双手插着腰,理直气壮,鼻孔朝天。
看到夏江假模假式的模样,连金纾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从搬到这个陌生的新地方,她已经好几天没笑过了。
不可能,人怎么能好几天都不笑。夏江疑惑。
小孩子对财富、地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兴趣,只要是同龄人就很容易就玩到一起。
夏江、秋渚和金纾三个小屁孩混熟以后,常常搅在一起,一起玩,一起捉蜻蜓,兄弟俩还带着从没下过河的金纾偷偷下河玩水。某些个周末,厚脸皮的夏江还会拉着哥哥的手去金纾家蹭一顿盛丰的晚饭。彼时,还天真烂漫的小金还会把饭桌上最丰盛的菜都往两个好朋友碗里夹,两个碗堆起高高的一层塔,气得一旁的妈妈只能干瞪眼。
金纾妈妈一开始还担心金纾跟着夏江玩会学坏,后来发知道兄弟俩里还有一个学习成绩好的哥哥,也就随着她了。
那时候学校里刮起一阵收集卡片的风潮,能在一起组成卡片收集小团体的都是友谊的铁证,根本不用谁领头,三人就很默契的凑在一块儿收集。
学校里有同学为了收集卡片,买了很多包干脆面,吃不完就送给夏江,夏江也乐于接受,吃得都上火了还不愿放手。
三人说好了,就他们三个一起交换,不允许外人加入,他们每天一放学就凑在一起,数最新的卡片。看着手里的卡片一天天变多,夏江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升上2年级以后,爸爸的交际应酬变得多了,回家的次数慢慢变少了。妈妈只要一说起这件事,爸爸总是说,男人在外边,没办法。夏家两个人大人的摩擦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还是孩子,但是两兄弟还是能明显感受到家里气压微妙的变化。
金纾的妈妈对金纾的学习更严格了,拿不到双满就要挨训,但有什么办法呢,小金只能硬着头皮听从妈妈那些对你好的安排。
回忆里,因为补习和妈妈闹矛了盾,女孩坐在大树底下的凳子上抽泣,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腼腆的秋渚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夏江,夏江看到是金纾便不太敢走向前,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女人和哭泣的女人是两种人,他最不会应付了。两人紧挨着,躲在小院门口一棵大树后面偷偷观察对面的情况。
最后,秋渚不知道在夏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悄悄话,夏江听完点了点头。
秋渚从小就是懂事的,总是能照顾弟弟。
在优秀哥哥的光环下,打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夏江却只能做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注定只能隐藏在光芒万丈之后的小角落里。
他承认,他偶尔也会有酸溜溜的心情,撇撇嘴,会朝那个人投去羡慕的目光,谁不想做大明星啊。但心里更多的感受是,与有荣焉,是真心实意的替他哥感到开心。
陌生的对手总是能轻易的挑起男孩的胜负欲,但是面对秋渚,毛糙的夏江总是能生出更多的理解与认同来,给他一份全天下对一无二的包容。
谁让他们是一体两面的双生子呢,血脉让他们有了这世上最深的牵连。
最近几年市里开始搞基建,不是这里修路,就是那里架桥,曾经的老工厂好大一根烟囱在夕阳的余晖中轰然倒地。
夏季的夜晚,大家都到刚建好的广场上乘凉,长辈们在树下阴凉处摇着扇子,小孩则在水泥地上疯跑、追逐打闹。
这附近的小孩最喜欢玩一种叫踢棍子的游戏,猜拳输的人负责当游戏里的鬼,蒙上眼睛从十数到一,剩下的人则趁着数数的时间躲起来,让这个鬼来找。被鬼找到的人做下一轮踢棍子的鬼。有时候棍子也可以用废旧的瓶子、罐子一类的代替。
三,二,一,阳光下,当鬼的夏江数完最后一个数字,从手臂缝隙间看了一眼空了的场地,走到摆好的棍子前,快速助跑,抬起脚用力一踢,把棍子踢上天。
三,人群散去,等棍子再落下来时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
金纾一家很快就搬到另一个更高档的小区,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都各奔东西。
不久之后,夏家也要搬走了,塞满家具的小车喷出黑烟驶远了,旧院的外墙上被人用红油漆刷上了一个大大的拆字,大家和旧街区彻底告别。
为了建设新楼开辟出空间,老区里一棵一人粗的老树被砍倒,枝繁叶茂的大树颓然倒下,地上只留下一个带着丑陋伤疤的树桩,附近的工地上传来热火朝天的动工声。
一个时代结束了,他们兴许还能回到这个地方,但是再也回不到无忧无虑的童年了。
时间回到十年后的现在。
哥,吃饭了。
来了。
秋渚放下笔,从房间走了出来,妈妈把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到饭桌上,毛毛迎上来,夏江摆好碗筷看向他的哥哥:还不快来,就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