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叫嚣不止的人群立马偃旗息鼓。
顾姈缓缓睁眼,视线透过重重叠叠的人影,看向不远处,驾着高头大马,身披金色甲胄的男人。
听闻裴渡在固县清剿残余叛军,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也是,她出逃半年多,好不容易有了她的下落,裴渡应该迫不及待要亲手剐了她吧……
顾姈扯出一丝嘲弄笑意,低下头去。
“吾皇万岁万万岁!”排山倒海般的山呼声响彻黑夜。
裴渡面色沉冷,居高临下睥睨众人,视线落到那抹伤痕累累的瘦削身影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顾氏带走,其余人等……”他话音稍顿,眼神晦暗一瞬,“统统关押起来,听候发落。”平和的声线里似无喜怒,又隐约带着森然寒意。
顾姈猛然抬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高头大马上的男人。
‘其余人等’瞬间不淡定了,或是求饶,或是质问,他们将妖后逮住,本该是大功一件才对!
裴渡薄唇微抿,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垂目睥着众人时,那双乌眸不含一丝情绪,“尔等不过是群见风使陀之辈,朕何曾允许你们围剿顾氏?”
禁军的动作很快,将那些人统统扣押到一边。
顾姈身体冷到僵硬,仍保持着跪姿,直到耳畔传来沉稳脚步声,那抹玄色织金袍摆停在她跟前。
她惊恐不安,将头埋得再低些,不想让他看见她脸上可怖的伤疤。
下一刻,只觉身躯稍暖。
一件烟墨色厚氅披在了她身上……
见此情景,那中年男人不淡定了,拔声道:“圣上既要关押我们,那又要如何处置妖后?!”
裴渡掀眸睨了眼那人。
忽然笑了,雪色与火光落在他的脸上,神色被衬得莫测起来,“朕如何行事,还轮得到你来过问?”
中年男人咬牙不语,狠狠剐了眼顾姈。
无需圣上下令,禁军统领默默打了个手势,示意属下将这群乌合之众带走。
乌云遮月,雪落纷飞。
在雪越下越大之前,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眼前。
头顶落下一道清冷无欲的嗓音:“走吧。”
顾姈没有动作,仍低着头。
“为何不杀我?”
经过这半年多的磋磨,她嗓音沙哑疲惫,早没了往日若珠玉落盘般的娇脆好听。
“朕还没下废后诏书,就算要杀,也得先把你带回西京。”
“……”
顾姈内心嗤笑他的理由拙劣。
一个十七岁才认祖归宗的皇子,只用了短短五年的时间,就在诸位皇子间的争权夺位中胜出,裴渡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厉。
顾家已倒,她对他来说,早已无利可图。
若真想杀她,何需那么多过场。
其实他,根本不想杀她吧……
这份倏然而至的沉默,也告诉了裴渡,顾姈心里此刻在想什么。
一股懊恼的情绪涌上心头,看来是他这两年对她太过仁慈了,才让她敢背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