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忙道:“我从后门回来时就已经叫王叔去了。”
黛玉听了,稍稍放下心来。
片刻间,她从焦虑中镇定下来,低头沉思,蓦地吩咐外间做活的紫鹃道:“你去瞧瞧咱们房里有什么好东西,或是精致点心,或是鲜艳瓜果,不拘什么东西,先预备出两样来,再叫人备车,让雪雁出去一趟送人。”
雪雁闻言一呆,随即一笑,她亦有此意,原本想提醒黛玉照料周家儿女,没想到黛玉倒先想到了此处,很不必她多嘴了。
紫鹃不知她们二人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可是她素来听话,便放下针线去料理,半日后果然带着两个小丫头捧了四个掐丝锦盒过来,揭开给黛玉看,一盒两样,共是四样点心,四样鲜果,道:“外头已经吩咐婆子小子驾车了,雪雁从西边小角门出去便好。”
虽然赖大守门闭户,但是雪雁是他的干女儿,若要出去自然极便宜。
黛玉朝雪雁道:“你快去罢,若是实在不好,你先把周姑娘接过来顽两日。”
雪雁一怔,忙道:“接了周姑娘过来本是姑娘的好意,只是对这里如何交代呢?咱们毕竟姓林。”府上虽无男人当家作主,但是他们宁可置若罔闻,也不会沾惹。
黛玉低声道:“我去跟大嫂子说一声,想必能有所通融。”
雪雁道:“事关重大,大奶奶岂能做得了这样的主?”
黛玉不禁焦躁起来,依此越发看出周元处境不好了,道:“依你说,到底该如何是好?周姑娘今年七岁,现今不知道慌成什么样子了,你我岂能对她不闻不问?”
雪雁果断道:“那就借势而为。”
黛玉不觉失笑,道:“你我伶仃如斯,借谁的势?我瞧你竟是急糊涂了。”
雪雁笑道:“借永昌公主的势。”
黛玉蹙眉道:“我竟不懂。”
雪雁道:“姑娘和赵姑娘极好,不妨先打发人去永昌公主府送信,陈述来龙去脉,请赵姑娘出面托姑娘照顾周姑娘两日,想必府上无有不依的。”
黛玉面上一喜,随即道:“赵姐姐近年来虽和我好,可她是否会出面?”
雪雁笑道:“周太太是永昌驸马的远房表妹,论亲戚,周姑娘也是赵姑娘的表妹呢!”
黛玉方想起这一节亲戚情分来,忙修书一封,打发婆子送去永昌公主府,永昌公主必然是送灵去了,可是赵嫣然却不必,她身上无职,前儿个还和黛玉有书信诗词往来呢。
见诸事妥帖,雪雁立刻出门,连换衣裳的时候都没了,命两个婆子跟着,捧着东西匆匆上车出门,径自奔往周家,周鸿底下两个弟弟周衍今年十一岁,周涟不过九岁,周滟就更小了,黛玉担心他们年纪小,恐出了事惊慌失措,故命雪雁过去探望慰问以安其心。
按理说,送东西出门不该雪雁这么个丫头出面,但是除了她,黛玉跟前无可信之人,又不能告诉容嬷嬷等人叫她们为之担心,因此事急从权,叫雪雁过去。
门房虽诧异雪雁匆忙出入,但是念及赖大,都含笑问好,不问缘由地放她出去了。
雪雁抵达周家时,周家正处于惶惶不安风雨飘摇之中,门庭冷落,几可罗雀,府内虽有管家和管家媳妇早得了周元夫妇的吩咐而极力安抚,但是周元骤然下了大狱,毫无征兆,府中人心大乱,哪里压制得住,只吓得周滟呜呜咽咽哭个不停。
比之黛玉小小年纪在荣国府步步谨慎时时留意,哭泣也只在无人处,周滟自小父母双全,兄长疼爱,生活在蜜罐儿里似的,哪里经过这些风雨,性子难免有些孩子气,听到自己父亲遭了难,登时先哭了起来,周涟只大两岁,亦哭个不停。
周衍和两个奶娘见了,无论如何都安抚不住,急得一头是汗。
闻得雪雁打发人来,周衍眼睛一亮,忙命快请。
周涟和周滟两个闻得有客人来,哭声方渐渐止住了,只在旁边抽抽噎噎。
搂着周滟解劝的王奶娘亦道:“在时候打发人过来,可见林姑娘的心意难得。”
周元一早下狱后,周衍便命人拿着帖子去世交亲友家,拜托各家各户帮忙打探消息,想知道父亲入狱的来龙去脉,虽有几家不好推辞应了,但是大多数仍是避之唯恐不及。
和他们相比,黛玉即刻打发人来,怎能叫周衍不对她生出几分敬意?
虽说黛玉名分上已经是周家的媳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但是因为夫家落难,女方不肯伸出援手并且事后悔婚的事迹周衍也听过许多。
雪雁先去赖家,又来周家,出来两趟都没来得及换衣裳,匆忙之间,不免显得钗松发乱,但是看在周家兄妹眼中顿时动容不已。
待得她拜见时,周衍忙道:“不必多礼。”
雪雁没有见过他们,可是周家只他们三个人在家,一眼便能认出来,见周衍气度凝稳,倒还沉得住气,周涟和周滟两个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姑娘知道后,立即打发人去找桑家的表少爷打听了,二爷三爷且请宽心,等得了消息,立即送来叫二爷三爷知道。不过我们姑娘是女孩儿家,各家诰命都不在家,竟没其他门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