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公主不以为然地道:“算算时间林大人已经一年多了,小孩子家家的咱们又不忌讳什么,何必拘着?快带出来叫我见见。”
贾母听了,命凤姐去把黛玉和迎探惜三人带来,想了想,又道:“也叫你薛妹妹过来。”
凤姐答应了一声,及至到了贾母后院花厅,说了来意,唬得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雪雁不管别人如何避到里间整装,指挥汀兰捧来梳妆匣,取出一套珍珠头面迅速换掉黛玉头上原先佩戴的素白银器,又叫淡菊另拿了衣裳给黛玉换上,月白缎子银鼠袄儿,白绫绣花灰鼠皮棉裙,外罩丁香紫的对襟褙子,领口和袖口镶滚着白狐狸风毛,雅致却不素净。
雪雁端详一番,又取了一件鹅黄缎面的狐皮大氅给黛玉披上,以免途中迎风沾雪。
凤姐见须臾之间,黛玉已经收拾得妥妥帖帖,连雪帽手炉都十分齐备,而三春并宝钗身边仍有些手忙脚乱,不觉心中一叹。
好在三春并宝钗等人不似黛玉见客须得更换衣裳首饰,片刻间便已妥当。
五人随着凤姐来到宴上,大家见了,不过都是请安问好让座等等,除了几家极亲密的亲戚或见过一二个外,余者皆未曾见过,她们本非草木之人,见这五人个个出挑,通身说不出的好看,言谈举止又极出色,不觉满口称叹不已。
永昌公主先拉着宝钗迎春两个问话,松了手又问探春惜春,最后方拉着黛玉的手,着实打量了一番,极夸猛赞,道:“府上的小姐个个都好,竟叫我不知道夸哪个好了。”
又问黛玉道:“住在你外祖母府上几年了?带了几个人来?”
黛玉不知她何出此言,忖度片刻,方答道:“自先慈去后住在外祖母家三年,先严去后至今又住了将及一载。先严怜小女年幼,留了五六房忠仆跟着服侍。”
永昌公主听罢,点头感慨了半日,对贾母叹道:“人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我原不信这话,如今我那亲家太太求到我跟前,我才算是信了。林大人活着去后不知为女儿打算了多少事,真真称得上是呕心沥血,叫我不得不感动非常。”
贾母纳闷道:“公主这是何意?我竟听不懂。”
黛玉满心亦是不解,然而她本性极敏,心头忽然一跳,莫不是父亲又有所安排?
想到这里,黛玉忙看向永昌公主,果然听她笑道:“还不是我那老亲家做的好事儿!一二年前老亲家应承了林大人为女请教习嬷嬷的事儿,当时亲家太太原想问我要个教习嬷嬷送去,不想林大人病了,不久又去了,此事只得耽搁下来。然君子重诺,一言九鼎,我那老亲家既然应了林大人的请求,纵林大人已去,却也得将这件事体体面面地办好,闻得林姑娘住在府上,故遣亲家太太来求我挑两个教习嬷嬷好送给林姑娘使唤。”
黛玉听了,心中酸楚无限,然面对众客,虽眼眶微红,却不能失礼,向着永昌公主深深拜下,道:“小女多谢公主费心,张世伯同伯母之心意,小女亦感激涕零。”因为有节礼往来,所以她知道永昌公主的亲家是张璇,因为永昌公主只有长子娶妇,女儿却没嫁人。
而张璇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不说位高权重,单是在清流中的名声也是极好。
雪雁随着黛玉过来见客,闻听此事当真是大喜过望。
她就说,林如海既知荣国府门风不正,怎能不为爱女筹措,没想到他竟然有本事给黛玉请到宫里出来的教习嬷嬷,而且在自己和黛玉跟前一丝儿口风都没露。有了这样的教习嬷嬷在身边指点黛玉,既加重了黛玉婚事的筹码,也没人再拿黛玉的规矩来说事。
有这么一次安排,想必林如海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安排在后头。
太明白黛玉处境艰难的雪雁心神顿时为之一松。
迎春不理事,惜春不知事,钗探二人听得林如海竟为黛玉费心请两个教习嬷嬷,看向黛玉的眼神不禁十分羡慕,府里虽有教引嬷嬷,可怎么能比得上宫里出来的体面?
永昌公主拍了拍黛玉手背,对贾母笑道:“我听了这么件事,立时便挑了两个常伴我左右的嬷嬷给我那亲家太太送去了,不知可送到府上了?”
雪雁听到这里,隐隐约约觉得永昌公主似乎是故意这么说的。
永昌公主府里的教习嬷嬷有没有送到黛玉身边,精明如她怎能不知道?张夫人若送了人来,必然也要告诉她一声的,毕竟是她府上出来的。偏她在贾母跟前说出如此言语,莫不是因为张学士夫人没有借口送人,所以她过来做个先锋?
贾母虽觉得这事太过突然,倒也为黛玉欢喜,道:“若不是公主说,我还不知道这事呢!并没有见张学士夫人送教习嬷嬷过来,倒是每逢年节常送些东西给我这外孙女。”
永昌公主想了想,笑道:“是了,我那亲家太太不好意思上门呢!毕竟老太君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都是极好,她送了两个教习嬷嬷来班门弄斧,岂不是笑掉了大牙?我也笑话她多事,偏她说到底是林大人所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贾母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含笑道:“公主过誉了,我这一点子小见识哪能比得公主府上的尊贵,这样的嬷嬷我求都求不来呢。我正嫌我那外孙女身边的教引嬷嬷上了年纪,张学士夫人若送了两位教习嬷嬷来,我只有欢喜的,万万不会拒之门外。”
永昌公主抚掌一笑,道:“等我见了她,就告诉她,是她多想了,谁不知道老太君最疼爱外孙女儿,又是林大人为了爱女特特求来的嬷嬷,怎能不要?偏她还在乎这点子名声,真真是迂腐之极!只可惜现今是正月,出了正月,她才能将人送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