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刀剑相击之声,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宋文心头一跳忙差人探问究竟,又自己拿了官服穿将起来。他刚穿好衣服,一捕快便已奔到帐前禀报。
原来方才有一蒙面人潜入牢中意图刺杀疑犯“韩珍”,被守卫捕快发现。激战之下那蒙面人负伤逃走,捕快中四人重伤一人毙命,“韩珍”背受一刀尚无性命之忧。方总捕头已亲自带人追捕刺客。
宋文闻讯立刻派人去请李捷,又速速带了军医部下赶往韩珍处亲自验看。
韩琮开始听到外边嘈杂声正是从弟弟牢房的方向传来,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翻身而起冲到牢门前,可惜什么也看不到,只听有人嚷嚷什么伤了死了跑了,立时急了。他有心抓个人来问,奈何只听得脚步匆匆,却愣是没人从他这里路过,不由急得大吼起来。
这一看非同小可,宋文李捷此时方发现这“韩珍”竟是冒牌货,一时间惊疑交加。落玉见状微微一笑,旋即回身合眼而眠,对众人的逼问充耳不闻。几个脾气急躁些捕快抡起拳头要给他点颜色,却被宋文止住。宋文神色复杂地审视落玉片刻便吩咐军医好生治疗,又留下数人严密看管。自始自终李捷面色沉郁,不发一言。随即,二人一同下令在军中全面搜捕潜逃刺客和疑犯韩珍。这个消息迅速下达到各将领处,众人都起身协同搜捕,整个大营顿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韩琮本就心急如焚,听出宋文李捷来到此处如何肯放过,“宋文你这狗娘养的,满肚子坏水只会陷害忠良!你心中有鬼,不敢留着我们到皇上面前对质是吧?所以先下手杀了阿珠,下面该对付我了!姓宋的你要杀老子就给我明刀明枪得来,背后使阴的算什么男人!姓宋的你给老子……”
韩琮正骂得地动山摇酣畅淋漓,忽见一人缓步而至,绛紫官袍神色冷凝,不是宋文却是哪个?韩琮哪想到他竟真的乖乖滚过来的,不由怔住。
宋文看着他,沉声道:“大理寺捕快今日将疑犯韩珍身边小厮落玉误做是他缉捕归案,适才有人意欲行刺,误伤落玉。本官与李捷将军已派人在整个宁西军营搜捕刺客和在逃疑犯韩珍。”
韩琮闻言怔了片刻,忽然仰天大笑,笑得山摇地动淋漓酣畅,“堂堂大理寺竟然会抓错人!哎呦,宋文你这大理寺卿当得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臭小子竟逃了?好好好,不愧是老子的好弟弟,够机灵!你们的猪头先存着,保不齐哪天晚上我弟就回来摘了去!”
韩琮尤自笑骂,宋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两手已在袖中紧握成拳。
他家世显赫且自幼身负盛名,所到之处无不赞誉盈耳恭敬有加,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宋文李捷派人到军营各处搜查,各大小将领且不论心中作何感想,在这种敏感时刻大都不肯做出有什么出格的言行落人话柄,是以检查进行得还算顺利。泰昌二王身份尊贵不可轻慢,二人便亲自带了人去。
宋文到了泰王处时已近五更。泰王似是刚歇下,听闻宋文来此搜查在逃疑犯便又披衣起身。宋文告了个罪,便简明扼要地道出来意,泰王略微点头以示明了,随后淡淡地吩咐部下配合。
泰王的部下们打开自己的营帐任由来人四处搜查,却一个个标枪似的站在旁边,用沉默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沉闷的气氛诉说着内心压抑的愤怒,众捕动作麻利只盼早点查完早点离开。遍寻无果,询问无音,众人讪讪地向宋文禀告。宋文还未发话,泰王开口了,“诸位可要查验清楚。这遭过了,若是回头说没看清楚,再要来查便请恕本王不能奉陪。”
他口气清淡,却自有番凌然气度,众人都不由面色讪讪心生怯意。
宋文素来冷面,此时却微笑道:“韩珍聪敏断不会躲在殿下处,下官前来只因职责在身不得不为,还望殿下见谅。”
泰王轻启嘴唇,回了一个客套的浅笑。
宋文指挥众人迅速离开,自己却稍稍落后,回身看定泰王,突然弯腰对他行了一个极郑重恭敬的大礼,而后不发一词转身离开。
泰王不同如山,平静地受他一拜,平静地看他离去。
宋文尚算幸不辱命,李捷可没这样的运气。
李捷及部下到达昌王府邸时,却被阻在院中。李捷朗声向昌王禀明来意,自有守在寝室外的侍卫代昌王将情况一一问明。高声对答间室内传出的暧昧声响连绵不绝,众人都不约而同露出羞愤之色,只有李捷神色依旧。
未等到他再次重申来意,室内却突然传出一阵朗笑,众人怔立。昌王笑罢,高声道:“本王已安寝了,李将军还不快回?”随着灯光一灭,室内更归于一片寂静,仿佛方才恣意纵情的另有其人。
这般任性嚣张无异于当面挑衅,李捷部下错愕之余个个面露怒色,昌王侍卫对他的行为倒是见怪不怪,只愁如何打发这新任宁西统帅。谁道,李捷丝毫没令他们为难,只轻道一声“告辞”便下令离开。一众人马犹如无声的潮水迅速退去,这般训练有素直叫王府侍卫们暗自敬服。
回营途中,众校尉凑到李捷身边忿忿不平于昌王的张狂。李捷轻笑着打断他们:“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再说,韩珍肯定不在他处。”正巧他这时走到一棵树下,树影落在脸上的一瞬间,似乎组合出一种嘲弄与轻蔑的表情。一离他最近的校尉正看了个正着,不由一怔,片刻后他仔细打量,那张已再次坦露在星光下的面孔上仍是一贯沉静严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他们的统帅似与昌王同岁。
是夜宁西军营中鸡飞狗跳无人安睡,而那“罪魁祸首”却身在何处?
韩珍此时距离军营不过三百里,趁着夜色拖着疲惫的脚步向京城走去。起初他发力狂奔,力竭乃停,勉强自己用了半张面饼休息一会,可一停下来心里却火烧火燎起来,越是勉强自己平心静气,越觉得头痛欲裂真气紊乱。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走路,借由身体的动作放空头脑。
若恰好有人身在此处,远远见有一人漫步荒山,粗布麻衣却步履优雅,少不得再看上一看;待此人走近,看清他容貌俊美气质高贵,眼前定要亮上一亮;若是到了跟前定睛细看,见他双目空洞面无表情,怕是紧跟着要惊上一惊了。
三天后的黄昏,王盛在山中乍见韩珍衣衫破碎两颊微凹双眼布满血丝表情空洞的那一瞬间,却只有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