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仿佛听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撑着脑袋看着蒋峥嵘那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讥诮,“后悔?峥嵘,这么多年来,你见过我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么?”
蒋峥嵘摇了摇头,心里却不自禁补上一句,正因如此,倘若将来出现了让你觉得后悔的事情,才会更加难过吧?
楚宁下班之后,直接奔医院来了。她很满心踌躇,照母亲现在的情况来看,自然是不该问那些陈年旧事的。可南宫陌给了她三天时间,今天问和明天问其实没区别。
她在心慌意乱摇摆不定中,走到了病房前,正要推门,却发现蒋峥嵘和司徒都在。司徒还是那副恭敬而温和的样子,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
但她母亲却不同,她母亲看司徒的眼神都带着强烈的戒备。
“阿姨,你不用这么紧张。”司徒微笑,拿了只橘子慢条斯理地薄皮。
“你想怎么样?过去那些事情,和阿宁没有任何关系。她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听着,连眼皮子都没太一下,“她不知道很正常,那个时候,她还没出生呢,怎么会知道。”
“既然如此,请你不要为难她。我们会把欠你的钱尽快还给你,你的恩情,我也会一辈子记住。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不要再见她,不要在和她纠缠不清。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自私,可是司徒先生,请你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
楚母说话的时候,有些急切,眼底满是希冀地望着司徒。
司徒终于把橘子剥完,然后细致地把橘子瓣上的白色经络一根一根撕下来,仿佛目前只有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楚母见他不说话,眼底的希冀一点点灰死下去,她喃喃着,“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放弃。可是司徒,你知道的,那是家族之间的事情,阿宁是无辜的。她连那个家族的姓氏都不曾拥有过,为什么要让她承受不该承受的痛苦和怨恨?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她是那么好的孩子……”
司徒把剥开的橘子瓣递到楚母面前,微笑着并认真地说,“阿姨,我知道你会记住我的恩情一辈子,可是,你的一辈子又还有多长?你求我不要再见她,不要和她纠缠不清,还说你自己也知道这种要求很自私,请我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可是阿姨,你既然知道这种要求很自私为什么还要提出来?这世上没有谁有义务去成全别人的自私的。我从七岁起就没有父母了,所以,对不起,我无法理解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是怎样的,更没法理解作为一个孩子的母亲的心情,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啊。”
楚母听着司徒轻声细语的说,看着他认真郑重的表情,觉得自己就像在和一个怪物沟通。
她想,司徒夜羽或许根本就听不懂她说了些什么。
司徒始终举着手里的橘子瓣,仿佛她不吃,他就不会放下。这一刻,她甚至怀疑橘子里是不是被动了什么手脚的。
但司徒夜羽的目光里却没有恶意,那是一片赤诚和坦然,这让楚母有一瞬的愣怔,她是个母亲,更是个经历了许多巨变的女人,所以,她的目光其实很敏锐,然而,这一刻,她看到的是一颗赤子之心。至少,在司徒给她橘子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希望她可以接受。那种沉静的目光背后掩藏的确实一颗小心翼翼地满含期望的心。就像一个长久得不到爱的孩子,笨拙的拿出自以为最好的东西献给别人,希望别人给以万分之一的回应。
看到这一层,楚母脸上的戒备渐渐淡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她终究接过了他给的橘子,默默吃了,她看见司徒眼底那一瞬间的喜悦。
“你有多恨我们?”楚母吃完橘子抬眼盯着司徒,平静地问。
司徒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一时没有回应。
楚母摇了摇头,“那时候你也不过七岁而已。你几乎完全变了样子。见面这么多次,我居然没认出你来。”说到这儿,楚母似乎笑了一下,“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那个时候你笑得真心。”目光落到司徒的脸上,“可是,年幼的你,到底知道能了解多少事情?你要怨恨着并没什么错,但是司徒,你要记得,从你七岁到你成长为完全可以独立思考的男人这段时间里,有多少痕迹可以被抹杀,又有多少事情被掩盖,多少真相被扭曲……”
司徒听后满眼讥诮的看向楚母,“你是想推脱么?那么我告诉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相信自己亲眼看见的事实。”说着他用手比化成手枪的姿势,对准了自己的脑袋,“我七岁生日的那天,南洋某港口,真的是月黑风高的夜晚,生日歌刚刚唱完,然后就是嘭嘭的枪响,那可是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生日礼物……”
他两眼眯成线,样子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那表情看得人难受。
听他这样讲,楚母沉默下去,其实,她知道的事情有限,但她总觉得二十二年轻的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可她又没有任何证据,所以,她才会对司徒说上面那番话,可惜的是,司徒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只把她说的话,当成推卸罪责。
真说起来,二十二年前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那个时候还年轻,也不过是为爱疯狂的傻女人而已。
为了心爱的男人,委屈自己,隐藏自己,那样的委曲求全换来了什么呢?当她再不愿意那样过下去,想要离开的时候,却很狗血的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不想自己的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于是她不得不再次忍耐,可是,到最后,却发生了二十二年前的火拼。最终,她的孩子,还是注定了成为遗腹子。
她在那个大家族里是个得宠的小三而已,真正注意到她的人其实不多,因此,她才能侥幸逃出,在农村嫁了个老实人,安安稳稳地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世事轮回,不管事情过去多久,孽债终究要偿还的。到最后兜兜装转,她的阿宁还是和那些大家族的人搅合到一起了。
“如果,你的恨一定要血才能清洗。”楚母目光一变,无比坚毅地锁定司徒夜羽,“那么,请你冲着我来,我用命还你!”
司徒温和的面目终于发生变化,他小小地看着楚母,就像魔鬼终于撕掉了脸上那层天使的面具,“我的恨,当然要人来化解,阿姨你不用急着送死,因为你跑不了的。不过,光你是不够的,想当年,我司徒家族那么多人惨死,仅凭你一条命,哪儿还的过来。慢慢来,我会找很多人来和你作伴。你不会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