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很晚了,笼罩在夜城上空的墨蓝色夜空星光璀璨,与底下的灯红酒绿遥相呼应,歌女们不知疲倦地日复一日地唱着歌,到处都是繁华和喧嚣的场景,仿佛要打仗了只是一句谣传。
李邱生坐在书房里,点了一支雪茄,看着窗户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些许混在夜风中的歌声。
“傅军长终于肯见我李某人了?”
听见门被打开,李邱生也不动,只是坐在沙上,手里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地着橙红色的光,言语中尽是对傅恺庭之前躲着他的各种不满。
傅恺庭一身便衣中山装,却依然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杀伐气息,他是上过前线的正经军人,跟那些只会在舞厅寻欢作乐的人可不一样,那些人多少都会有点忌惮李邱生,但他不会。
径直的坐到了李邱生的对面:“我今天来找你,是来告别的。毕竟相识一场。”
“告别?”
傅恺庭没有立即接话,看着对面的人很久,才移开了视线,叹息似的念了一句:“要打仗了。”
是啊,要打仗了,可整个夜城却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欢歌笑语之中,能看清现状的、能站出来出一份力的,能有几个?
李邱生靠在沙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哉的模样,半天才笑了一声,朝着傅恺庭指了两下:“恺庭啊,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你是一个有气魄的人。不过,你要知道,逞英雄的,往往没几个能有好下场。”
听见“两年前”这样的字眼时,傅恺庭不禁眉间一蹙,那件事直到现在也是他的噩梦。
察觉到傅恺庭的异样,李邱生这才假咳了一声,迅换了个话题:“你这么急着找我,不会就只是为了这一句告别吧?”
若只是这样,傅恺庭根本用不着这么急着找到李家公馆来,一通电话,知会一声便可以了,毕竟明面上,他们俩人可没有半点的往来,临了临了,又何必惹人怀疑?
“此一行,或许是再无归期,戎马生涯本就是我的所求,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不过……”他顿了一下,就好像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难以启齿,“你当真不知道柳凝的下落?”
两年前,开春之际,是他次出征,半年不到的时间,回来却是佳人已去,物是人非。柳凝本就是夜城的头牌歌女,这样一只金凤凰若是因为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苦,走了,本就没什么好怨恨的。
只是,她是柳凝啊,那个在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就一直默默资助他、相信他的柳凝,他才离开短短半年的光景,怎么就会变了呢?
“怎么,连老朋友的话都不信了?”李邱生不答反问,雪茄放进嘴边深吸了一口后,才继续但,“如果她还在夜城,两年的时间,你也该找到了。你重情,那个女人却未必在乎。”
傅恺庭僵直了后背,很久才长叹了一口气,微微垂着头,两天手臂支在腿上,上身往前倾,就好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样:“我不在的那半年里,究竟还生过什么?”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肯相信,他跟柳凝这么多年的情意,柳凝竟会不辞而别。
“古人有句话,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自认为了解那个女人多少?”李邱生站起来,在书房里多了几步,站在窗台前面,吸了一口雪茄后,背对着傅恺庭,指着窗外的景象,“这样的诱惑,她一个风尘女人,怎能耐得住?”
傅恺庭一咬牙,拳头一紧,差点扑过去给李邱生一拳。
他是不了解柳凝的过去,但是柳凝能为了他离开千百度,离开那锦衣玉食的日子,六年的时光,她都等下来了,怎么可能会在短短的半年里却放弃了?
可李邱生说得也没错,柳凝确实是个风尘出身的女人,若她耐不住寂寞,吃不了苦,也是情理之中的。
“她当真是跟人跑了?”傅恺庭又追问了一句。
李邱生回过神来,看着傅恺庭,眼睛里尽是精明的光彩:“你要是真的不信,两年前就不会相信我。”
傅恺庭也站了起来,神情恢复了感刚刚进来时的那股子肃杀:“既然提到了两年前,那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事情都说清楚。”
两年前,唐家灭门大案,轰动一时,却始终没有人能将真相公布于世,这其中少不了有人在动手脚,而傅恺庭就是那个从中作梗的人。
“外面宣称的,唐家一门都被赶尽杀绝,但你我都应该清楚,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话音刚落,李邱生眼神一动,眸子里透出嗜血的光来,那晚的火烧光了所有的痕迹,却没想到被一个孩子逃出生天,这两年来,他从没停下寻找唐远安的下落,却毫无音讯。
“据我所知,那孩子已经离开了夜城,倘若他记得两年前的事,终有一天会回来寻仇。”傅恺庭顿了一下,“你好自为之……”
说完,傅恺庭便径直往外走,却没想到被李邱生拦住:“慢着,你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邱生啊,那孩子既然能活下来,那就是注定今后要有一劫。倘使他真的回来复仇了,那也是天道轮回,做什么事总要付出点代价才对。”
李邱生心中暗骂,傅恺庭这个龟孙子,他去前线打仗了,本就没有退路,当然不在乎生死,可他李邱生不一样,他还有女儿,还有他在夜城的一切,怎么可能让一个毛头小子给毁了?
斩草要除根,为绝后患,唐远安必除不可!
“怎么?你怕了?”李邱生一手掐在傅恺庭的肩上,眼神恶狠狠的,冷哼了一声后,继续道,“我早就怀疑过,当年这么大的火,怎么会让一只小苍蝇给跑了,你说,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那个小崽子?”
傅恺庭后背一僵:“你醒醒吧,你明知道我跟你的处境一样,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何况,我要想害你,这些年来,机会有的是。”
怎么说,傅恺庭在军中也算是有点名气、有点实权的人物,这两年下来,要不是有他压着,事情哪能被隐瞒得这么好?
“李先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外面突然传来福叔的声音,书房里的两个人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