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看了大臣们一眼,对着皇帝恭敬说道:“皇上,安大人年轻,身子骨不比几位老大臣,看他惶恐模样,还是站着吧。”
这话说的极中正平和,不论是几位老大臣还是安羽琪,都心生谢意。
此时又有老大臣多了句嘴,说道:“当年先皇让诸位皇子听大人商议国事,必须得站着,是因为王爷们日后要辅佐皇上治国平天下。既是听课,那学生便得有学生的模样……”他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经明白了。你安羽琪年纪轻轻,初涉官场,有何政绩?何德何能跟我们这些个当初给皇上王爷们上过课的人相比?
另外几位老大臣也捋须摇头。这座位看似寻常,但里面隐着的含义却非同小可,他们敢保证,今次御书房中,安羽琪如果真地有了座位,不出三刻,这消息便会传遍京都上下。
安羽琪正准备顺水推舟,辞谢陛下,不料却看着齐王投来的那道淡然眼光,心头微凛,竟是将话又咽了回去。
齐王看了众臣子一眼,又看了看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个老大臣一眼,说道:“安羽琪她自然是当不起这个座位……不过今日她却必须得坐,不为酬其劳,只为赏其功。”
众人不解何意,但圣上既然开口,御书房内自然一片安静。齐王望着那一群头发胡子都开始花白的老头子们轻声说道:“你们若是也能把北岚主家的一车书拉回来,朕也让你们坐!”
众人默然,心知肚明这车书代表着什么,虽然还是觉得这位皇帝陛下在文道虚名上有些偏执,却也不好如何反驳。
齐王知道众人在想什么,冷冷说道:“不要以为这只是读书人的事儿。什么是读书人?你们这些臣子都是读书人。文治武功,这武功之道朕不缺,缺的便是文治上的东西……一统天下疆土容易,一统天下人心却是难中之难,不从这上面下功夫,单靠刀利马快是不成的。”
听着齐王继续悠悠说道:“马上可夺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文学之道看似虚无缥缈,但却涉及天下士子之心。天下正朔?这还不是读书人整出来地事情……”
座位上站起两个人,诚惶诚恐。安羽琪有些不解,却没当时问什么。
皇帝摇摇手说道:“天下士子皆如此,如今还有这等陋风,朕不怪尔等,尔等也莫要自疑。朕只是想告诉你们,天下正朔、士子归心会带来许多好处,各郡路多得良材贤吏,便在言论上也会占些便宜。”
皇帝又冷冷说道:“一马车的旧书,能为朕多招揽些周游于天下的士子,能为朕惜存无数将士的性命,朕赏安羽琪这个座,又有何不可?”
众人总觉得有些古怪,似乎陛下是在刻意向天下示宠。不过整个大齐帝国便是生于战火之中,国民们对于一统天下有压倒一切的狂热与使命感,陛下既然将安羽琪此次出使带回来的书,与一统天下的大势联系在一起,谁还敢多说什么,纷纷起身连道圣上英明。
马车与天下能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安羽琪谢过齐王赐座,满脸平静,不骄不燥稳坐如山。心里却在苦笑着,不明白这位腹黑地齐王为什么非要将自己搁在火笼上面蒸烤。
红色的绒布拉开,露出里面那张阔大地地图上,地图已经重新改制过了,大齐帝国黄色的疆土正在不停地向着东南方延伸。东南方的孚玉国虽然看上去依然是个庞然大物,但在大齐帝国这头野兽的面前,却显得有些臃肿不堪。
安羽琪看着那张地图,听着不停传入耳中地讨论之声,身处大齐帝国的权力中心,才第一次感受到大齐帝国强悍的行事风格与狂野地企图心,不免在心头叹了一声。南方那朝廷毕竟犹有实力,再看云琳与那位皇帝陛下的念头,这天下战乱一起,这天下黎民不免又要遭秧,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过来。
她虽不是悲天悯人的和平主义者,但对于战争这种事情,实在是兴趣乏乏。
齐王此时正在与几位大臣商议国务要事,间或听到几句大江堤防之事,又议及年入还有那些小诸侯国的岁贡问题,这些事情安羽琪一概不知,自然也不会插嘴,就算她心中有想法,此时坐在“老虎凳”上,也不会多发一言。
众人有意无意间,就将她遗忘了在御书房的一角,所以她才有闲暇心思,看着那张明显经过改良后的地图,不停地发呆,做着墨氏门徒的叹息。
由于大军初回,边界初定,所以今日的议事比往常显得久了些,竟是过了午饭地时辰。齐王看了看天时,便吩咐太监们备膳,将诸大臣皇子留下来一起用膳。安羽琪今儿头一次吃御膳房弄出的东西,也没觉得哪里出奇,不过是些青菜鱼鸡之类,更让她舒服的是,与皇上一同用膳并不像自己想像中那般难受,吃饭前也不需要再次磕头。
不过安羽琪还是小心翼翼地只挑拣了些素菜吃,对于那些荤腥的硬是没敢碰。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子是个什么状况,不敢露出任何的端倪,之前出发的时候还特意把衣服弄得宽松一些,这样即便被人看到了,最多说上几句她开始长肉了,总不至于联想到怀孕的事情上去。
刚刚他们议论的时候,有个词跳进了安羽琪的耳中……婚典。安羽琪不禁警惕起来,尤其是老管家在旁边捅咕着齐王,告诉他之前孚玉国时候安羽琪自制的红酒很受孚玉国女王的喜欢,不如把这次婚典事宜交给安羽琪去办……
老管家的话安羽琪都听得清楚,知道自己是躲不了了。再看那位龙榻上的男子时,心里不禁多出了一丝警惕与心寒。皇帝的恩宠基于某个荒谬的事实,但她并不认为一个帝王,会根据她自己的意愿让她自行选择。
安羽琪不是一个好控制的人,她是跪也跪得、忍也忍得、听也听得……但有什么事儿威胁到自身底线的时候,她会微笑着去摸自己地左小腿,跪不得、忍不得、听不得……只会去你妈的。
此时圣上与几位老臣正在闲聊,饭桌之上自然不谈国事,所以议论的尽是谁家井水沏茶极佳,某州西瓜大如巨石如何如何。偶尔又会提到天下逸闻,自然不免提到北岚主辞世一事,众人的声音似乎都黯然起来,想来一些大齐帝国的高官们甚至是陛下,启蒙之时也曾经背过庄大家的经策。
总之这顿饭,吃的比安府的家宴还要轻松许多。安羽琪有些肚饿,也没有竖耳去听那边谈话。正挟了一筷子长长地上汤豆苗在往嘴里送,忽听着齐王指着她说道:“安羽琪,你过来。”
安羽琪一怔放下筷子,有些依依不舍地瞥了一眼香喷喷地上汤豆苗,脸上堆出明朗笑容,快速走到了齐王的矮榻之旁,看着那张虽然清瘦却英气十足的脸颊,她地眸子里恰到好处地扮演出一丝激动与黯然,拱手行礼。
老臣们不知道齐王喊她过来做什么,有些好奇地竖耳听着。齐王笑着看了安羽琪一眼,忽然一伸手,竟然抚上了她的脸颊。
安羽琪没有料到皇帝陛下竟然会在这些高官们的面前做这样的动作,真个个人顿时就焦了,有些语无伦次地:“皇上……不是……那啥……”
“看看你这模样,竟似女人一样。同样都是男人,为什么你就这么水嫩?朕真是嫉妒啊!”齐王长叹一声,捏了一下安羽琪的脸蛋后松手。
吓死她算了,她不想活了!就没见过这么耍人的皇上!
众位老大臣集体喷饭,慌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装出忙碌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写明了三个字……没看见。
齐王哈哈一笑,心情竟似大好。他的心里却暗暗有些惊讶自己的举动,自从得知安羽琪回来之后,他竟然好像掉了魂一样,昨日强行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没见她,知道她今日第一次早朝,他整夜几乎失眠了。原本他还把这一切归结于安羽琪带给他太大的惊喜,可刚刚在殿上看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开口把她留下。
原本以为这样看着她心情就能好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想要靠近她,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令齐王很是恼火。终于忍不住随便寻了个借口让她靠近自己,摸上了她的脸颊,顿时好受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