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王衍说道:“叔宝,如今你们已经快要离开洛阳地界了,既然不杀老夫,可否将本太尉在此放下,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我再无瓜葛?”
卫玠等他说完,才平静的回道:“太尉大人,你可否记得当初你强夺襄阳,构陷舞兮通敌卖国,我们苦守孤城数月,几乎就命丧在襄阳?你可曾记得在江夏羞辱我卫家,将我母亲百般折磨?你又可曾记得陷害我岳父大人,害我妻儿居无定所,如今你想再无瓜葛,我却不能答应你!”
“卫玠,既然你不肯放老夫走,可否将老夫身上的绳索解开?这马车颠簸得厉害,颠来倒去之下,老夫实在是疼得无法忍受。”王衍痛苦的再次说到。
听到这里,我努力的掀开车帘,闻声向后看去,卫玠那孤立的背影在这白雪皑皑的群山环抱中如傲立的奇石,巍巍然撑立在天地之间。
卫玠的声音更显嘶哑:“这点痛你都承受不了,太尉大人可曾知道,这些年我们血战疆场,餐风饮露,伤痕累累,没有粮食连树皮草根都吃,易子而食的惨剧你可曾想象过,嚼着同袍的血肉补充气力后再出城杀敌,你又可曾经历过?”
“卫家小儿,你给我住嘴,自昨日到现在,我滴水未进,你说那些没有用,你既然是想找我报仇,把我渴死饿死岂不是便宜了我?”
卫玠听了突然朗声笑了起来:“那是自然,太尉大人现在不能死,接着,拿去喝吧!别渴坏了!”
言罢,一只水囊被卫玠丢入了囚车。
“卫玠,难道你就这样便宜了这老贼?”这时,慕容翰的声音传来,随即见他策马从后方过来。
卫玠没有回复慕容翰,转头向着我马车的方向回望了一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我刚想收回目光时,一阵轰鸣的马蹄声突然响起,不多时那远处的夜空便被数百支火把耀出的红光照亮,蹄声由远及近,却在里许路外停住,只看见一人一骑飞速的向我们接近。
“卫公子,石勒依约前来,不知舞兮姑娘是否安好?”
来人老远便开始说话,声势雄壮,正是刘聪的手下——石勒。
不等卫玠开口,慕容翰便拍马而出,迎着他笑道:“看来是卫玠把你请来的,原来是你一直为我们挡着洛阳的追骑,我慕容翰在此谢过!”
石勒停马抱拳:“慕容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卫公子当年在宇文部救我于刀下,舞兮姑娘清河畔又为我引开了宇文歆的追杀,两次救命之恩今日终于得报,我石勒也算安心了!”
卫玠此时也迎了上去,拱手施礼道:“当年之事,石将军也不用放在心上了,如今我有一礼送给将军,石将军请过目!”
石勒闻言,目光转向卫玠所指之处,见囚车里所困之人,先是一愣,顿时喜上眉梢,立刻说道:“卫公子如此厚礼,石勒就却之不恭了!”
那囚车里的王衍自然没有想到卫玠会将自己送给胡人,石勒是刘聪的手下,他哪里还会不明白自己的命运。
“卫玠,你……你怎能如此对我?卫玠,我求求你,你带我走,你带我走,我这些年所有的家资都悉数交于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胡人,求你一定带我走。”
卫玠转过身,冷冷地看着王衍:“太尉大人,你不是一直想把襄阳拱手让给刘聪,眼下就给你这个机会!”
卫玠说完,朝石勒一拱手,再也不愿停留,转身策马而行。
马车随即缓缓向南,慕容翰和父亲也打马追上。我见那石勒站在原处,无声无息地看着我们走远,始终未有发出任何的命令。
“不用担心,他不会追来!”卫玠在我马车旁慢了下来,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说道:“若不连夜赶路,就算石勒有意放我们走,天亮他与刘聪回合,也定不会任由我们前往建康!”
“原来如此!”
我点了一下头,疲惫的重新躺回了马车里,而马车后那王衍的哭喊声也渐渐微不可闻,最后被一阵冷风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