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世元没料到她会问得这般直接,先是一愣,随即竟扶着树大笑了起来。
他边笑边露出憎恨不甘的神色,似是回到当年那个贫穷自卑的书生,那时秦家家主偶然看到他乡试做的文章,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与他对谈后之后就将他带回府里,说要将女儿引荐给他。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秦诗盼,是他毕生见过最为美貌矜贵的女子,他在那一刻自惭形秽,却又生出阴暗的期盼,如果能摘得这朵高岭之花,不光能靠秦家的资产踏上青云之路,还能给自家光耀门楣,到时候领着媳妇儿回村,不知会让多少乡亲羡慕他。
可他没想到,秦诗盼看他的眼神十分淡漠,似乎他是什么路边的猫猫狗狗一般,然后只问了一个问题:“爹爹告诉过你,我有了身孕吗?”
杜世元听到大为震惊,随即心里不知是妒还是恨,恶狠狠地想着:应该属于他的,纯白高贵的牡丹花被玷污了。可他为了达到目的,将所有怨气藏在了心里,逼迫自己在秦诗盼面前流露出温柔怜惜的表情。
很快,他凭借秦老爷的赏识,还有对秦诗盼百依百顺的照顾,大摇大摆出入秦家,俨然是秦家未来的家主,可让他没有想到的另一件事,是秦家决定让他入赘。
秦老爷不愿诺大的家产旁落,也担心成亲后,他会因为女儿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对妻儿不好,所以想到了入赘的法子。
秦家承诺入赘之后,会给他打通所有关系,让他进京城的国子监求学,还给他提供在京中的一切资助。如果能考上进士,以秦家的财力,能为他在官场打点,保他一路顺遂。
杜世元心里十分不愿,可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书生,秦老爷为他描绘的光明之路太为诱人,想要得到这一切,只需要牺牲一点男人的尊严而已。
于是杜世元在假意犹豫之后,很快就答应了下来,表面上是装作不舍与秦诗盼分开,其实他心里盘算的十分精明:这世上有才华的书生可不止自己一个,自己不答应有的是人愿意。等他真的考上了进士当了大官,儿女要姓什么还不是由自己做主嘛。
可成亲之后他很快就发现,妻子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自己永远无法超越的存在,甚至不光是自己,所有人都无法与那人匹敌。
于是他一边怀着阴暗的妒意,另一边努力扮演一个温柔的丈夫和父亲。等到秦枫出世后,看着那个粉嫩的孩童,秦诗盼眼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杜世元清楚的知道,这是她和那人情爱的见证,所以她才将长子当做难得的宝贝来宠爱。而秦枫越长大,越是显露出聪慧与优秀,杜世元心里那些阴暗的枝蔓就越发蔓延。他会通过秦枫去想象,抢走他妻子身心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风流倜傥、卓异不凡。
如今时隔二十多年,秦诗盼的女儿竟如此轻巧的问出这句话:他是怎样的人?足以将所有尘封的阴暗心事被挖出来,如同毒蛇般吐着信子,再度把自己拉回那段刻意遗忘的过往。
于是杜世元大笑了起来,笑得咳嗽声连连,用力喘着粗气,然后他偏头看着秦桑道:“怎么?连杨遇也不知道他的生父究竟是谁吗?看来那人根本没同他相认过,我不知道那人是谁,可他连当了侯爷的儿子都不敢认,能是什么光彩的身份?”
秦桑皱起眉头,不顾杜世元的诋毁讥讽,继续问道:“你知道那人还活着吗?”
杜世元被她问的心头一阵焦躁,挥手道:“我怎么会知道他的死活,我巴不得他死了才好。要我说,这人只怕就是犯下重罪见不得光的身份,不然为何偷偷摸摸,连你娘怀了他的孩子都不出现,等到秦枫都长到三岁了,他还敢突然冒出来把你娘掳走整整几日,只可惜你娘不愿和他走,强行又跑了回来,你外公气得差点报官,是我用家丑不可外扬为由头压了下来。我看就是你娘见那人落魄了,生怕会跟着他吃苦,所以才不愿意跟他走。”
他冷笑着还想多骂几句,秦桑却听得一怔,连忙问道:“你说母亲曾经被他掳走过?是哥哥三岁时的事?”
杜世元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转头嘀咕道:“这种丑事谁能记得那么清楚,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像这般上不了台面之人,你们就莫要指望他是什么皇亲贵胄了,说不不定是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身份,或是犯了诛九族的重罪,不然怎么连儿子都不敢认?”
秦桑听他说完后,仍是觉得满心的疑惑,可杜世元已经不想再同她说下去,正好这时一个嬷嬷来报信,说周氏已经醒了,正在找老爷,杜世元点了点头,正好想趁着这个借口离开。
谁知他抬脚刚要走,秦桑突然又道:“其实今日来找爹爹,是想同你商量一件正事。”
杜世元嗤笑道:“你秦大人如今和我还有什么正事可谈的?”
秦桑不理他语气里的讥讽,抬了抬下巴道:“我想找你买回这处宅子。”
杜世元又被激得火气上来,随即脱口而出道:“你休想!这是我杜家的宅邸!”
可秦桑微微弯起唇角,不急不缓道:“爹爹举家去西北上任,样样都需要打点,若银两不够,路上只怕得吃不少苦头,渝州小城可不是什么富庶地方,周氏和杜苑又是享受惯了的,多一笔银子傍身总能过的舒服些。所以只要爹爹愿意出价,买下这间府邸多少银子我都愿意出。”
然后她将笑容慢慢收起,道:“而且,这座宅子本来就该是姓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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