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人从那间小院里出来,坐进马车时,谁也没有说话。
沈穆突然抬眸看向秦桑道:“你方才都听到了吧,这件案子如果能停在周秉言的死,也算是皆大欢喜。可阿木到底还是不甘愿,我也不甘愿,这人做了这么多恶事,却在百姓面前落得美名,未来还可能成为大姚的皇帝,这不是很可笑吗?”
秦桑望着他决绝的表情,心中一突问道:“沈大人想做什么?”
沈穆倨傲地抬起下巴,眼角的皱纹淡去,仿佛还是当年横刀立马的将领,然后他沉声道:“我已经逃避了太久,本就对不起初儿,也对不起唐以临。明日会向陛下请求,重新回到兵马司总兵的位置。也许现在还撼动不了他,但我会等,等到他夺嫡失败的那日,我要亲手砍掉他的人头为初儿祭奠。”
秦桑忍不住问道:“可他若是成功了呢?”
毕竟三皇子是最可能继承大统之人,沈穆仅靠东城兵马司总兵的权力,对夺嫡能起到的影响实在太过微弱。
沈穆望着她目光炯炯道:“他不会成功,至少他不可能成功登上皇位,我会不惜任何代价,绝不会让大姚江山落到这样的昏君手上。”
秦桑望着他的表情,莫名生出寒意:这是要兵谏的意思?
沈穆手上的兵权虽然不多,但他到底把守京城防务数十年,对京城的各个兵营布阵如指掌,若是他有了兵谏的心,这京城只怕是要乱了。
于是她在心惊肉跳时,默默生出个念头:一定不能让三皇子登基,为了沈云初、为了京城安稳、为了百姓社稷,也不能把大姚交到这样的皇帝手上。
沈穆这时冷静下来,抬眸看了她一眼道:“秦娘子知道我为何要将这事告诉你吗?”
秦桑瞬间绷紧背脊,连成安都做出警惕的姿态,可沈穆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感慨道:“初儿的案子是你和唐以临一起办的,她的尸骨也是你亲自验的,当初我曾经对唐以临说过,只要阿木能醒来,我一定会告诉他。没想到阿木不光醒了,还说出一件藏了这么多年的密辛,我觉得当年初儿身上发生的事,无论好坏,唐以临应该都想知道。现在他听不到了,而他说你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我就让阿木说给你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秦桑叹了口气,唐以临在死前并不知道所有真相,也不知对他算是幸还是不幸。至少他在死前并无憾事,能扳倒内廷司,让周秉言为沈云初赎罪,了却最大的心愿。
这时马车已经按着秦桑所画的线路,开到了一处偏僻的瓦舍前。
这间瓦舍是那年沈云初随意租用的,在八年内早已换了许多主人,再进房内已经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幸好按照阿木描绘的地方,那棵大槐树。
秦桑摸了摸那棵槐树高大的树干道:“若是沈娘子真在这里藏了什么东西,她也可能挖的太深,我们先找找看。”
于是几人随意拿了树枝往树下挖,果然过了一会儿,成安突然喊道:“这里有东西。”
秦桑和沈穆连忙过去,看见地下埋着个布包,沈穆一眼就认得那是沈云初的帕子,他手腕颤抖着将布包打开,发现里面放着半块玉佩。
三人面面相觑,可惜这玉佩是残缺的,根本看不清本来的图案,也没法指向到底是谁人所戴的。
过了一会儿,沈穆才吐出口气道:“无论如何,这是初儿特意藏起的东西,无论有没有用,都要将它收好。”
秦桑点头,略有些惋惜道:“只可惜还是没有找到能一击必中的证据。”
沈穆摇了摇头道:“已经过了整整八年,当初验尸的仵作和主办官员都已经死了,连初儿都只剩一具白骨,就算这玉佩不是残缺的,要指证皇子谈何容易。但我已经知道是他干的,他敢那般对待我的初儿,只要我沈穆还活着,就必定让他付出代价。”
他突然望向秦桑,道:“听说你前段日子办了公主府的案子,还让三皇子的王妃因此入狱?”
秦桑愣了愣,回道:“是,公主府的苏柔与三皇子私通有孕,王妃因为嫉妒将她的肚子里的皇脉一并杀害。按照本朝律法,无故诛杀奴婢应该坐一年的牢狱,陛下看在纪首辅的面子上,罚她入刑部大牢半年。”
沈穆叹了口气道:“初儿的案子,还有王妃的案子都靠你锲而不舍,才能揭露真相。三皇子那般睚眦必报之人,必定不会放过你,也许这就是天意,注定把你推向三皇子的对立方。”
秦桑总觉得沈穆这话意有所指,本朝三位皇子,四皇子同三皇子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而他也向来对这个皇兄言听计从。到底该支持哪位皇子夺嫡,也许沈穆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偏向。
这时沈穆将那块玉佩包好收起,然后道:“走吧,该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咱们回去吧。”
回程的马车上,沈穆沉吟着道:“你回去后要多加小心,三皇子必定已经对你留心。若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他顿了顿,道:“若是你在大理寺遇上麻烦,也可以来找我。”
秦桑有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沈穆话里话外已经将她当作自己人,想同她一起对付三皇子。但是自己的官职如此低微,有什么值得同他联盟的地方呢。
可沈穆用充满欣赏的眼神看着她道:“你刚进大理寺时,唐以临就对我提起过你,他很愧疚对你隐瞒了许多事,但是他觉得你够机智、够勇敢,能帮我们完成那个计划。所以我也相信,你在朝中不会止步于此。我虽是武官,但也在朝中几十年,所以我会尽力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