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渝州太守蒋士成禀奏,今岁夏至乃至仲秋,渝州大小十三城,四十二县,皆遭天弃,数月不雨,河流死寂,大地裂缝,百川干涸。禾稼焦枯,林木枯槁。牛马无粮,百姓忍饥,万物无生,万顷良田,尽成荒地。朝廷数度赈济,奈何天怒难为,赈粮不济,饥民全家死难者不知凡几。阖家逃难者不计其数。微臣竭尽所能,奈何粮价高涨,府库无以为继,加之乡野间邪教妖神并起,几经打压无济于事,且呈愈演愈烈之势。邪教妖神尤以紫月教为最,其教以邪法蛊惑人心,以教食拉拢教众,且行事隐秘,教众皆不显,难以辨识抓捕。
“八月十六日正午,金源县刘家村农户刘吉因无法交齐地主租粮,地主王老财以此抢夺刘吉独女,刘吉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后引数百村民攻破地主家宅,抢夺其宅内藏粮,灭其全家。事已至此,王吉打出紫月教旗号,拉拢周边村落村民千逾,以雷霆之势攻占镇城谷安,乱民遂增数万,接连攻占镇城数座,威胁府城。渝州驻军几经进剿,奈何军中混入紫月教徒,军机泄露,进剿无果,损失惨重。
“仅数日,贼军已席卷渝州大半,官军只得固守大城大寨,贼势滔天,且有祸乱定州之趋势,罪臣无能,府库空虚,钱粮不济,兵无战心,将无战意,人心不稳,恐难久守。罪臣冒死请柬天子,发天军剿灭乱匪,启赈粮安定民心,压粮价以绝后患。
“罪臣渝州太守蒋士成甘愿以死谢君恩,以全家老小之性命,抵滔天之罪孽,望天子体恤渝州百姓,助渝州度过难关。”
严道行看完这字字血泪的急奏,只是掩卷无奈地叹息。天子再次病危,不知能否度过此劫,渝州大灾又遭匪乱,再不处理恐成天倾之祸。
不能迟疑!严道行收起奏折,眼神坚定,哪怕天子醒来怪罪,老夫也一力担之。
“魏总管。”
“在~首辅大人有何吩咐?”
魏公公等待李太医救治赵钦,心急如焚,忽然听到身旁内阁首辅在叫自己,赶紧转身回应,这危机时刻,能依靠的,除了太医就是这些陛下信任的肱骨老臣了。
“魏公公,敢问陛下兵符印信在哪?”
听闻此言,魏公公震惊得一时无言,一双老眼迸发出警惕的光芒。
看着面色凛如秋霜的魏公公,严道行自然是知道他心中的顾虑,但事态紧急,一向看不起内宦的他此刻也是郑重地向魏公公行了一礼,道:“魏公公,老夫都一把年纪了,且我严家承蒙龙恩,岂能行那大逆之事?奈何渝州大乱,邪教横行,再不剿灭,错过了时机,恐危及社稷啊。魏公公放心,此罪责老夫一力担之,绝不连累他人,等陛下苏醒,老夫自当请罪。”
魏总管闻言,内心天人交战,他知道严阁老所言非虚,先不说陛下能不能醒来,就算醒来还能否执政也未可知,如果执意等待,渝州之乱恐已难平。
“魏公公,时势不等人,再犹豫,恐有巨变。”见魏总管还在犹豫,严道行也是心急火燎。
魏总管如老驴拉磨一般背负着手原地直打转,他服侍了赵家一辈子,都是言听计从,哪里自己做过主,此刻突然失去主心骨,他也是茫然无措。
严道行看着魏总管迟迟没有回应,心下愈加烦躁,一咬牙一跺脚,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横的,哪怕发动宫变,也要成事,事后大不了自挂东南枝谢罪也在所不惜。
严道行欲要发作,只见魏总管与他一起咬牙跺脚,也是一个愣神。
“严阁老所言极是,老奴必当效绵薄之力。皇爷醒来。老奴亦以死谢罪。”
听闻魏总管所言,严道行眼眶湿润。往日看不上眼老阉人此刻显得阳刚十足,霸气侧漏。魏总管也看向严道行,以前瞅着极为讨厌的老狐狸,此刻竟是铮铮铁骨,正气凛然。两个老头遂有种惺惺相惜,相识恨晚之感。
“咱家这就去取虎符,印信。严阁老在此等待,其余三位阁臣应当马上就到,此事非同小可,理应会同其余几位阁臣共商大事。咱家也会叫上太子殿下,当此危机时刻,储君也应勇担重任,主政梁国,度此危机。”
“魏总管,老成持重,理应如此,你我分头行事。”
严道行对着魏总管拱手一礼,眼神清明,无一丝高傲。
“李太医,陛下交给你了,梁国社稷交给你了。”
说完严道行和魏总管两人一起窜出了御书房,唯留一脸暴汗的李太医独自凌乱。
“呸~~呸~~”秦牧玄吐出一嘴的沙尘,无奈地望了望高挂中天的烈日。
“这特么是深秋?见鬼了。”
使团车队自打早晨出发,一路急驰,一刻都未停歇。此刻烈日当头,阳光炙烤,热浪滚滚,加之官道上沙尘滚滚,车队中人人皆是难以忍受,疲惫不堪。
秦牧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口中又满是沙砾尘土之感。
娘的,不行,再不停歇,恐怕车队就要垮了。看着一望无际似是荒原般的周遭,秦牧玄心下也是凄然,只在奏章里听闻今岁旱情严重,没想到竟是如此光景。这一路之上不时能看到结伴而行,逃难的灾民,惨状不忍直视。
秦牧玄有些同情赵钦了,这么大的国家,都压在他一人身上,一遇天灾人祸,都要向他这个天子伸手。哎~~帝王荣光只浮于表面,实则压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