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梅长苏一行既受萧景睿所邀,在宁国侯府小住,自当先要拜见主人。九儿居然主动要求先去寄住的客院——雪庐,而没有跟去。梅长苏不禁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倒是除睡觉以外的时间里,小丫头第一次主动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之外。知道她跳脱的性子,特意嘱咐了不许惹祸。萧景睿让家仆带路,送她去雪庐。九儿冲梅长苏挥挥手,蹦蹦跳跳的跟着走了。
他注视她鲜活可爱的背影,在深沉的暮色映衬下更显得红的耀眼,似乎烧亮了整个黄昏。转过一个弯,忽悠不见了,只剩了阴沉昏暗,将要给更深的黑暗让位。
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啊,梅长苏叹息,随时随地转换心意,到一个新的地方,便会被新的景致吸引注意。
萧景睿见梅长苏驻足,以为他担心幼妹,说道:“苏兄无需挂心,有家仆带看,当不会有事。”
梅长苏收回视线,笑道:“家妹顽劣。”
萧景睿笑容真挚的说:“九儿姑娘纯真可爱,若是母亲见到定会非常喜爱。自从绮妹出嫁后,母亲长叹膝下孤单,我们兄弟不比女儿贴心。以后苏兄居于侯府,九儿若与母亲投缘,倒是极好的。”
梅长苏一顿,淡淡笑道:“九儿自小长在乡野,没规矩惯了,还是不要冲撞长公主的好。”
他还是不该带她来这里的吧,她和飞流都是从未被俗世污流沾染过的孩子,何苦陪着他来这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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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返回雪庐,一进屋便见九儿坐得端正,再看摆在桌面上大小长短的银针,当即便明白了。
如果不是赶路太急,梅长苏又不肯多在廊州停留两日,萧景睿和言豫津一报道,便启程来金陵。九儿第一件事一定是先着手帮他解决火寒毒。所以今日一到达宁国侯府,她就一刻不耽搁的准备妥了。
但是此刻九儿并没有马上为他诊毒,而是笑得很好看的招呼他过来,将暖炉推到他身边,然后端过来一碗热粥。她是耐不住热的体质,烧得正旺的火炉一看就知道已经燃了很久,他一进屋便是满室温暖。融融的炉火却将那张精致小脸儿蒸得红彤彤,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九儿却浑然不觉,将粥交到他手上,催促着:“苏哥哥快吃,驱寒暖身,虽然比三师兄做的差很远,但比我们在路上吃的要好一点。”
梅长苏接过粥碗,摇头失笑——宁国侯府的大厨是长公主下嫁时带来的御厨,当今天子都吃得,在小丫头口中却是只比路边摊好一点儿。他真是对那个仙人谷越来越好奇了。
吃罢了粥,九儿捻起银针,握着他一只手安慰:“苏哥哥放心,取血验毒我都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只需要刺破指肚,取四五滴血就够了,一点都不会疼。”
梅长苏笑着点头。如果她知道他曾经经历忍受过什么样的疼痛,该当不会在意这点小痛。
但对九儿来说,这是无关的——我不能阻止你过去的疼,但至少愿意尽力为你挡下以后的所有创痛。
取完血九儿就准备离开,让梅长苏早点休息。从廊州到金陵一路,虽然萧景睿和言豫津体谅梅长苏体弱,照顾的很是周到,但总还是免不了疲累颠簸。何况她既已经取了血,自然不愿意耽误,要马上验了毒,恨不得再立时配出解药,将他的身体调理好才甘心。
才刚抬脚欲走,一声清脆熟悉的铃铛声,在炭火的噼啪声中听得分明。梅长苏赶忙伸手拉住她,刚刚她走走停停忙活的热闹,他可确实没听到一丝铃声,现在却又有了。
九儿眨着大眼睛疑惑看他:“苏哥哥还有事?”
梅长苏指了指她的脚:“九儿脚上带了铃铛吗?”
九儿弯腰坐下,挽起左侧裤腿,皓白脚腕印入眼帘,衬着环在纤细小脚上的红线,白的几近透明。被屋内热气氤氲的大眼睛望向他,问道:“苏哥哥是说这个吗?”
梅长苏转开目光,点了点头,说:“苏哥哥只是听这铃铛似乎一时响,一时不响,有些好奇罢了。”
九儿伸手拨了拨红绳上缀着的小巧铃铛,小银铃晃了晃脑袋,却没有发出声响。不太高兴的说:“这个铃铛叫做子母铃,是一对儿的。九儿脚上这个是子铃,只有母铃响的时候,子铃才会跟着响。”
子母铃?又一件从未听过的东西。若是蔺晨在这里,又要为琅琊阁的招牌担忧了。梅长苏看着她神情,问道:“这个是九儿的八师兄给带上的?九儿不喜欢?”
像是终于找到了同仇敌忾的队友,九儿收起裤腿,凑到梅长苏身边,小猫一样将脸颊在他胳膊上轻轻的蹭啊蹭,委屈的不得了:“不止不喜欢,是讨厌死了!子母铃是八师兄做的,而且母铃在他手上,他总用这个欺负我。总是半夜三更的时候,握着铃铛叮铃铃……摇个不停,还说他不想睡觉的时候,就看不得别人睡得那么香甜……”最后愤愤总结道,“八师兄是九儿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最最讨厌的人!!”
听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可爱的孩子,梅长苏看着掩在裙角下的铃铛:“取不下来吗?”
九儿气馁的点头:“系铃铛的绳子,是八师兄特意用仙人谷中生长年头最长的铁线莲的藤蔓织成,又用特制的狐尾藻汁足足浸泡了七天,火烤不焚,利剑难断。师父也说不用妄想能取下来了。”
梅长苏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顶,笑着说:“取不下来也无妨,苏哥哥觉得挺好看的。”
“真的吗?!”九儿高兴起来,“而且近来它都不怎么响了,可能是隔太远就不灵了。或者装在铃铛里的子母蛊虫死掉了!”
好吧,除了毒,还有蛊。执掌江湖第一大帮的梅宗主忍不住抚了抚额,蔺少阁主说的很对,自家孩子,是要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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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晨起秋凉,梅长苏仍是执了书卷在院中石桌旁安坐晨读。不同的是,怀中揣了暖烘烘的手炉,石凳上也铺着厚厚的垫子。就连杯中清茶都更烹香了几分。
如同在江左盟时一样,偌大的侯府对飞流来说也只是一处宅子,更甚还没有江左盟占地更广,更自在亲切。此刻正一个人在屋顶房舍间纵越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