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自己的情绪还是司禾的情绪。
耳边似乎响起了隆隆雷鸣,雨夜的太阿山上神火翻腾不止,电光划破了阴云勾连在天地之间……
苍茫无际的山野中,一道道落寞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狂风摧折深林,暴雨如注,身穿麻衣的荒野人将小兽囚禁在陶罐之中……
有人割开了她修长的脖颈,取天罚孽物的鲜血书刻图腾,以祀神明……
同样是身穿麻衣的荒人,跪伏在升腾的神火之前,以坛中浊酒祭祀属于他们司幽国的神。
司禾的生命太过枯寂而漫长,错综复杂断断续续的。
从祭祀神明的孽物变成神明,从太阿山中的生灵变成大祭司。
小兽鲜血书录的图腾于太阿山下庇护了一处国度,国度的子民们对着图腾祈祷,对着大祭司跪拜……但无人知晓,图腾之上那抹深邃的暗红,是大祭司的血。
她活的太久了。
久到那些仇视之人,那些交好的山魈,那些俯拜的子民……皆尽烟消云散。
但又有新的山魈诞生,又有新的子民祭拜,又有新的故事填满了她的心念。
她到了陌生而崭新的世界,百无聊赖的看着荒山长出了树木,看着樵夫带着儿子一步步登上崖巅。
樵夫的儿子也老了,带着白发苍苍的老妪,倚靠在山脚看尽夕阳漫天……
陆牛县的乡民称那里为寿云山。
程岳发现了这处福地,于山下开宗立派。
她便又看着一代代丹霞弟子上山下山,看着一众又一众散修血洒黄土。
看着火灶坊的杂役在山上砍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看朝气蓬勃的青年渐渐失去了心气,看他娶了一位小娇妻,看他在山上偷偷尝试自己的术法。
她眼中的世界似乎多了些变化。
看着这一家人夜游昌水,看着他们隐居揽仙,看长生剑派的演武,看松山坊外的青阶与石亭……
看着他们一家游天逛地,又看着他们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不知道……还要看多久?
还能看多久?
他们是否会像那些山魈与子民一般,朝气勃勃的来,满是遗憾的走……
司禾感知着赵庆此刻杂乱的心绪,眼底不由荡起涟漪,她默默压制了赵庆的精魄,不再对他放开心念。
白发少女撑着俏脸轻盈一笑:“在想什么?”
赵庆怔神很久之后才默念道:“不能高兴一点儿吗?”
司禾轻轻眨眼,露出娇憨至极的少女作态,一双幽邃的眸子变得明艳而动人:“我挺高兴的啊……比起以前。”
赵庆缓慢将衣柜中的小裙折叠整齐,而后接过清欢递来的几双绣鞋……没有回应司禾。
通过精魄交感的心绪来看,司禾是挺高兴挺满足的。
可那又如何?
如果情绪有颜色,热烈的朱红、甜蜜的胭粉、温馨的橙黄、悠闲的天青……
那司禾过往的岁月便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如今她日子开始变得多姿多彩……却也依旧是一片灰白。
“回去之后,主人带我再去招摇山吧,巨人国也好,丈夫国也好……”
“家里的房租还没交,咱们去上大学吧?”
“我带你打游戏,咱们双排,我不会嫌弃你菜的。”
司幽城西南角的小阁楼上,司禾轻伏栏杆,目光穿过肆意游动的血红龙影望向远处的街道,轻笑应声:“好呀,小禾等你早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