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耀见我吃亏,想也不想就伸手撕下符纸。我这才从鬼门关回来,随即就发现他的右手红得吓人,仿佛真的被烈火灼烧过。看来这张符纸他撕得其实并不轻松。
他隐忍着痛苦把凌邪的魂体放到我身边,扬手召出十几个鬼仆将那少年道士围住,厉声警告:“不想死就快滚!”
少年道士瞥了一眼他的鬼仆,面上毫无惧色,似乎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甚至都懒得回应北冥耀的话,反倒是盯着我不断打量,半晌才狐疑地问:“你是孟隐?”
我咬牙冷笑:“说不是你会信么?”
他不接话茬,又问:“你到底是人是鬼?”
不等我做出回答,北冥耀就冷声说了句:“你的对手是我!”随后就操控鬼仆发起攻击!
我忍不住暗暗皱眉,觉得他有点鲁莽了。对方只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而且只有一个人,如果好言解释的话,如果我好好解释所谓诛邪令只是个误会的话,说不定能有一半的几率说服放弃杀人的念头,或者至少回去先跟自己的师父、长辈们确认一遍再说。
他虽然是道宗弟子,有义务履行执行师门任务,可他也毕竟还是个少年,未必能狠辣到下得了手杀人——他见我满身阴气,就用至阳的火符对我进行灼烧,发现我并未魂飞魄散,就意识到我可能是个活人了,所以才会迟疑,问我那些问题。这就证明他其实并没有做好杀活人的心理准备。
可惜北冥耀这一出手,就彻底断绝劝服他的可能性了。虽然北冥耀也是为了保护我才这样,我没理由质疑他,但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遗憾,以及担忧。我很怕拖延得久了,会有其他道宗之人觉察赶来,到时候场面就回变得更加复杂混乱,更加没法善了。
少年道士年纪不大,一身道法却非常不俗。北冥耀操控十几只鬼仆同时进攻,本以为胜券在握,结果这少年不慌不忙地扯下腰间配饰,低声念了句咒语,周身顿时正气凛然,慑得所有鬼仆全都不敢靠近。
北冥耀驭鬼多年,还从未出过这样的状况。他不信邪地继续诵念驭鬼咒,强行逼着鬼仆攻击少年道士。结果许多鬼仆宁愿违抗契令爆体而亡,也不敢伤害那青年道士一根汗毛!
“你……你那是什么东西?!”北冥耀惊疑地问。
少年道士笑了笑,也不回答,就这么把配饰攥在掌心里,浩然正气如江河般从他掌中奔涌而出,无穷无尽。
“不想死的话,就别干扰我执行任务。”少年把北冥耀方才的话又还给了他,说完又看向我,重复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再问一遍,不由得又生出了一丝期望,赶忙扯住北冥耀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急着动手。随后,我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诚恳态度回答:“我是人,活人。你是为了那个什么诛邪令来杀我的吧?”
“是。”
我苦笑:“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能力为祸人间吗?我不知道真一到底是怎么向你们诋毁我的,但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说的那些都是谎话!我跟他有私人恩怨,所以他就借着诛邪令的名义,让你们都来杀我。我不指望你马上相信,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留着命跟他当面对质。我可以向你们整个道宗证明,我绝对没有做过他口中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切都是他在说谎!”
顿了顿,我又说:“我知道,你们修道之人都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也肯定是抱着维护世间安宁的信念来诛杀我的。诛杀妖邪,是功德,那我想问你如果错杀无辜呢?会不会减损功德影响你今后的修行?就算不影响,杀错了人,你自己心里不会不安吗?”
少年道士垂下眸子,似乎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
这对我来说算是个好现象。我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说的是要让少年人去做某件事情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把那件事情说得无比崇高伟大,又非他不可,他就会热血沸腾地去做。
我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对是错,但尝试一下应该没有害处。于是我又说:“我强求你现在就相信我,我只想请你设想一下,如果,如果我真的无辜,而你却把我杀了,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大家会怎么看待你?世人又会如何看待道宗?普通人可不懂得什么诛邪令,他们只会说你们道宗枉杀无辜,会认为整个道宗都是坏的。道宗千秋英名积攒起来不容易,但是要毁掉却非常简单……你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当然不!”少年道士激动地大声说:“道宗为了维护世间安宁,千百年来不知道牺牲了多少人!道宗的名声,绝不可以被诋毁!”
到底是少年人,无法容忍自己心目当中崇高的东西被诋毁和破坏。
我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宗的英名是否会被毁掉,这个决定权现在就在你手上。你要杀我很容易,你的师父师伯以及所有前辈们要找到我、杀死我都很容易……但是哪怕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杀错了呢?人死不能复生,道宗的英名一旦毁掉也永远无法恢复。你不能拿整个道宗的英名来冒险。所以,给我个机会吧,暂时留下我这条命,回去告诉你的师父,我想跟真一当面对质。”
少年道人激动得双颊潮红,他拼命克制着,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心波动,但事实上他已经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