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青丝,相约白首,这是纪梵音含蓄又无言的爱,纵是背负污名,也要尽力一搏,再去往南地看她一眼;便是身受极刑,心中所念依然是她,自己一手教出来的,有多少本事,纪梵音最是清楚,只要人留在南地,便是女帝,也动不得她。
可他还是担心,缅泽与启国虽是世仇,但若是有了共同的目标,难保女帝不会与缅泽联合,一同出手,届时南地腹背受敌,纵是云安菀能保全自身,但南地基业定然不得保全,往后他心爱的人便只得亡命天涯,这不是纪梵音想看到的。
所以他算计人心,铤而走险,不惜暴露已逝母亲是缅泽人的秘密,将她留给自己的旧部尽数赔了进去,也要使这一计,保南地安稳。
缅泽虽强,但也不是毫无破绽,内里几位皇子间的争斗尤其激烈,皇位上的那位,虽有才能,却是先太后与他人之子,而非缅泽皇室血脉,他只是让人稍稍使了点计策,便逼得那位皇帝为保全自身而不得不退位,而后又推动那些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让原本还算政通人和的缅泽,一时间内里纷争不断、乱成了一团麻,没个三五年,怕是恢复不了如今的政局。
有这三五年便已足够,安菀只要看到锦囊,便可明白,以她的才能,再加上自己的谋略,定然可以牢牢握住与南地相邻的江州、均州两地的势力,江州地势险要,只要修改栈道、开辟一些荒野小路,便可摆出两仪微尘阵,再与均州的均河地势相呼应,形成两仪微尘阵与后天八卦阵相结合的阵中阵,便是女帝有千军万马来袭,只要背后缅泽不出手,安菀便可在南地据险以守,安然无恙。
除了云安菀外,没有人知道,纪梵音最精通的,从来都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君子六艺和说辞做赋,教授给四皇女的,也不仅仅是武学和君臣之道,还有那些被正统清流所鄙视的东西,但有些时候,就是这些东西能够保命。
只可惜,纵是有纵横捭阖、搅动乾坤之力,却还是保不下自己的命、和纪家的繁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谋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京中权力尽在女帝手中,自己无兵无卒,便是有再多的玲珑心思,短时间内也撼动不了帝王的权威分毫。
不过……在自己送了青丝和素簪后,那个由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在听闻他的死讯、特别是死于那样惨烈的刑罚中后,她还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句嘱咐,而安心地留在南地吗?
不会的!
恨能有多重?得知先生身死的那一刻,云安菀的天便塌了;恨能有多深?便是将那迫害他的人一个个都剥了皮抽了筋,也难缓心头之痛的十之一二。
她要上那帝位去问一问,到底是怎样的权势,竟能将如此恶毒的罪名,扣到先生那清风朗月般的人身上?她想去那断人生死的帝位上试一试,是不是有了权势,便可以为所欲为?
她想问问,若自己有了足够的权利,是不是就可以洗脱先生身上的污水,再让他清清白白地回来?她也该去那冰冷的帝位上看一看,皇座之下,是否真的容不下丝毫的真情?
所以,云安菀叛了,叛了她的君、叛了她的母亲,即便是先生已为自己算好了后路,她还是反了。
纪梵音可算尽人心,又怎会料不到这一点?只是,从私心上来说,他还是希望自己心爱的人,能安稳地在南地度过一生,可能会有一个如自己般爱她的人出现,迷惘时做她的明灯,陪她走完一生;当然,也可能没有。
“世子说,若是他做的这一切拦不住殿下,便把这个交予您。”又是一个锦囊,那侍从看着一身铠甲,眼神已退却悲愁,只剩犀利的人。
抛开世子所愿不谈,他是想看到这一幕的,世子待她情真意切,若这人只是偏安一隅,对世子的死,只是掉几滴眼泪后再无动于衷的话,那他真的会为世子感到不值。
看着先生再一次留给自己的锦囊,狠狠咬着牙根,原本凌厉的眼神,逐渐被翻涌的湿意所掩盖。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从不被女帝宠爱,以至于刚束发便被放逐至南地守边,几年来都不闻不问的皇四女,竟会举兵造反,更没有想到,那个从不被女帝教导、认可的四皇女,竟真的有这个本事,不过短短数月,便掌握了半壁江山。
朝凤殿上,气急败坏的女帝摔了手中奏折,怒骂云安菀“不思皇恩、犯上作乱,无母无君、不尊孝悌,实乃忤逆之徒、启国之贼,当为世人共弃之、恶之、戮之。”
但是,骂归骂、怒归怒,便是女帝将那云安菀贬的再如何地一文不值,却也挡不住实事,相比于女帝亲自教导,到如今却还要人扶持,方可处理政事的皇太女云安君来说,云安菀实在是有些过于出众了。
不到四年的时间,南地众部将便皆以她马首是瞻,便是云安菀造反,也跟着一起,还有那南边缅泽,竟然没有趁着南地驻军北上、守备无力之时打过来?这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也不知云安菀用了什么法子,将缅泽按在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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