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哥儿挖了个坑把自己给栽了,一时无言以对。
好在这个时候,胡淼站在开水房门口,喊了一句:“炮哥儿,走吗?”
章烬走之前,扭头对程旷扔下一句“没有”,然后看见程旷嘴角轻轻地弯了一下。
操。章烬收回视线,歪念又冒出来——他妈的更想捏了。
程旷这个人形火药桶被傻炮儿这么一滋,莫名其妙熄了火,烦也烦得三心二意。接下来几天,那个人忽然消停了,程旷的桌肚里没再多出任何奇怪的东西,好似先前接连不断的匿名信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捉弄。
转眼到了冬至,方幼珍打电话过来,让程旷回家吃饺子。打从程有义回家后,程旷就没怎么回过燕石街,上次回去时他还穿着一件薄单衣,这一回巴士上已经泰半是穿袄的人了。
他路过街口的垃圾堆,道旁的歪脖子树底下缩着个灰头土脸的人,那人裹着个破破烂烂的军大衣,像只灰皮耗子。他听见有人来了,挪了挪脚,把一个搪瓷杯子踢到跟前,仰起头,头发底下露出一张哈巴狗似的笑嘻嘻的脸,看起来丑陋而愚蠢。
这人是个疯子,常年蹲在垃圾堆边讨饭,程旷兜里有几枚钢镚,但他看也没看那讨饭的疯子,反倒是对方看见他,吓得缩回了手脚,躲进了垃圾堆里。
搪瓷杯子被他碰倒了,咣啷啷地打滚。
天气很冷,白苍苍的日头照在身上也不暖和,程旷把手塞进兜里,经过路口烧饼摊的时候,听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穿着红棉袄的小姑娘问老板:“天这么冷,那个疯子会不会冻死呀?”
“死不了,要死早死了!疯子皮厚,冻不着,你看他还知道捡大衣穿哩。”老板用火钳夹着煤球,火光把他映得满面红光,“烧饼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呗。”小姑娘呵出的气在空气中浮起了一圈白雾。
程旷从路口的凸面镜上看见缩成一团疯子,心里忽然钻出一丝恶意——他怎么就没被冻死呢?
冬天到底还是不够冷。
方幼珍在店里,程有义也在。程旷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方幼珍正在擀面皮,程有义在包饺子,看见他回来了,程有义说了句:“回来了啊。”
程旷没应,直接忽略了他,只叫了一声“妈”,就洗了手过去帮忙。程有义也没什么反应,方幼珍把取暖器移到程旷脚边,抓着程旷的手摸了摸,嗔怪道:“怎么只穿这么点啊?手都冰凉冰凉的,你别掺和了,坐这儿烤火,饺子马上就包完了。”
“不冷。”程旷没听,接过方幼珍擀好的面皮,舀了一勺馅儿,三两下就包出了一个饺子。方幼珍也不再拦他,把饺子放进盘子里,笑眯眯地说:“我们旷啊,饺子包得像模像样的,比我包得好看多了。”
说着她又用胳膊肘戳了戳程有义:“你说是不?”
程有义看了程旷一眼,说:“是有两下子。”
方幼珍对他的说法不怎么满意:“什么叫有两下子?我们旷干什么不像样?整条街就咱儿子最出息。”
方幼珍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只能拿程旷跟燕石街的人比,但在燕石街这片穷山恶水的地方,到处是“石宝”之流,正儿八经考上高中的没几个,基本上一只手就能数得清。就算再怎么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程旷自认为也没什么可自豪的。
方幼珍的“有出息”,跟程旷想要的“出息”,差了十万八千里。
晚上石宝端着饭碗跑到店里来蹭饺子,程旷正拎着保温杯要出门,石宝赶紧拦住他:“旷啊,怎么我一来你就走啊?陪哥吃碗饺子聊会儿天再走呗?”
程旷没理他:“起开,我给我奶奶送饺子。”
石宝悻悻地让了路,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不还早呢嘛!”
店里有挂钟,石宝特意掏出手机到程旷面前晃,就是为了炫耀。然而程旷看见了,只是漠然地想:哦,换新手机了。
石宝自己却乐在其中,兀自嘚瑟道:“新款,酷炫吧?”
程旷不为所动,已经推开门走了,石宝对着他的背影“吁”了声,摸着光滑的手机壳,乐不可支地哼起了歌。
冬至这天刚好是周末,程旷待一天就要回学校,奶奶炖了红枣肉饼汤,一大早起来就开始炖的,程旷拎着饺子过来的时候,肉饼已经被红枣浸入了味,又软又甜。程旷原本打算在奶奶家待到傍晚再离开,没想到下午三点钟突然接到石宝的电话。
石宝说了什么他没注意听,电话一接通,程旷就从嘈杂的背景音里听到了方幼珍骂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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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