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棠认真思考着,她始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要的不是父亲帮不帮邵辉争取到那次机会,而是要父亲能不为邵家所利用、能与邵家渐行渐远,渐渐离心。
若此刻,邵家再次摆筵邀请,她劝父亲不去的话,一下子就把这二者关系搞得太僵,反而是于她不利的。
凭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这种时候,邵家若真翻了脸、动了肝火,父亲肯定会畏惧,然后再腆着脸主动求上门去。
若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所做一切,所达到的效果,就白费了。
此事急不得,该徐徐图之才对。
所以,顾明棠思量一番后,便道:“女儿知道,父亲只是想在邵家人面前能受到应有的尊重,只是希望顾家在邵家面前是平等的地位,而非是真想压邵家一头,做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今日邵家递消息过来,设宴请父亲您再聚,就说明咱们之前的目的达到。人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也不能太过拂了其面子,所以,明晚之筵,女儿私以为爹爹该去。”
顾明棠的每句话,都深深说进了顾呈砚的心坎儿里。
若是此番,女儿力劝他不要去赴宴,顾呈砚可能还要考虑一下,女儿这到底是为自己好,还是在打着为自己好的旗子行她自己的方便。
但见女儿没令他失望,的确是真真切切着为他考虑的,顾呈砚心情自然又不一样了。
“明日若去,那邵家夫妇定是提起为邵辉拜师一事,届时,为父又该如何应对?”顾呈砚继续向女儿取经。
顾明棠笑说:“若他们提起,爹爹自然答应就是。”
“这就替他们给办了?”顾呈砚意外,蹙眉问,“会不会太快了些?”
顾明棠只觉好笑得很,这事难道很好办吗?是他说办就能办的吗?
但顾明棠也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只是继续教他去怎么做,才能渐渐同邵家离心。
“人家都为此又摆了个席面,爹爹既应了邀请,嘴上自然得答应。但答应是一回事,办不办是一回事,能不能办得成,则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次爹爹答应了,就做做样子往西川先生住处去。您去了,邵家人会看得到,自然就知道爹爹您为他们的事是有上心的。”
“至于西川先生答不答应,那也不是您说了算的。您尽力了就行。”
顾呈砚恍然。
忽而大笑起来。
然后再打量起面前女儿时,不免又换了副神色和目光。
“为父当真不敢信,这还是一年多前那个调皮捣蛋的顾家二小姐吗?怎么跟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又颇意味深长着道,“之前还不觉得,如今,越发觉得你聪颖有心机了。”
有点心机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总比没心没肺的,最后却被别人害死的好吧?
有心机至少能自保。
顾明棠并不介意别人是不是觉得自己有心机,听自己父亲这样说后,她反倒是笑问:“那爹爹觉得有点心机是好,还是不好呢?”
顾呈砚轻轻哼笑一声:“只要不把这些心机用到对付你爹爹上,就是好的。”
顾明棠说:“再怎么样,您都是我爹爹啊,我们始终是有血缘之亲的,割都割不断。任何时候,我们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顾呈砚看着她,忽然间不说话了。
顾明棠则继续说:“爹爹,您以前疏忽于我,只疼爱大姐姐,其实我心里一直都记得的。您也不会知道,多少次,在您抱大姐姐的时候,在您特意带个稀罕玩意儿回来,去哄她开心的时候,女儿当时到底有多羡慕。您为了息事宁人,在易哥儿之事上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女儿心里也很难过。从小到大,女儿似乎都没有得到您一丝一毫的疼爱。”
顾明棠越说下去,顾呈砚脸色越精彩纷呈。自然愧疚,但却也不高兴。
觉得她身为小辈,事情过都过去了,她不该再来这样上纲上线的指责自己。
但很快的,顾明棠又将话锋一转:“可即便如此,女儿心里也从未怪过您。即便如此,女儿也仍祈盼着那日爹爹您也能疼女儿一回,能待女儿如待大姐姐那般。”
“即便如此,女儿心中也始终都敬爱着您,不想您堂堂宁安侯,却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希望您能有尊贵有地位,日后出门,可受旁人敬重。”
转折太快,顾呈砚都来不及生气,眼眶竟然略略湿润起来。
“好。”他愧疚至极,以至于都不敢去直视女儿眼睛,只能一个劲说着“好”这个字。
顾明棠眼里也含了泪花,她仍热情奔放着道:“今日说了这许多的话,还望爹爹不要觉得我唠叨的好。如果没有别的事了,那女儿先走啦?”
“嗯。”顾呈砚突然背过身子去,他一手负在腰后,只拼命朝挥着另外一只手,“去吧。”
顾明棠又看了眼他高大的身影,略福了福身子:“女儿告退。”然后退了出去。
然而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顾明棠立刻收了脸上难过的表情,而变得冷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