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新说:好。他又对我说:还不谢谢奶奶。
谢谢奶奶——我说。在说的同时,我心里骂道:老东西,凭什么要谢谢你?我伺候你还要谢谢你?我郁宝宝好歹也是一个公主,等着瞧吧!
钟新和奶奶的一番对话,使我对产生了一种错觉:我是一件可以买卖的商品而非活生生的人。而且,我是因为可怜才被他们留下的。本来,按我的个性,马上提着包走路,但现在,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扭过头,发现客厅里还有一个大金鱼缸,只是,里面的金鱼并不多,历历可数。钟新从书房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我,说:小郁,你先签个合同。
我接过纸,有些不解:怎么?你的合同吗?
钟新说:是的,在我家当保姆都要签合同的。
我扫了一眼,把合同还给他,说:不签,凭什么要我签合同?
钟新笑笑,说:没有什么特别苛刻的条款,只是起一个约束作用。如果你中途不干的话,会给我造成很大的麻烦。
我说:假如你们虐待我呢?那我也干呀?
钟新笑起来,说:就是呀,合同是对双方起约束作用的。
我的犟劲发了,噘着嘴说:我就不签!
钟新也犟,说:不签拉倒,那我把你送回去!
我站起来,说:送回去就送回去,谁稀罕呀!边说边往外面走。奶奶的声音提高了,喊道:钟新,你和一个小姑娘较什么劲哪!不签就不签呗,那么犟干嘛?小姑娘,来,坐到我这儿来,别和钟老师计较,他就这脾气!
有了梯子下台,我也就站住了,我回过身,慢慢走到沙发前,坐在奶奶身边。奶奶用手拍拍我的手背,说,你先去收拾收拾,钟新——你把我房间里的那个床收拾一下,给这姑娘住!
钟新没有言语,转身就去了房间整理了。我感觉自己倒像个客人,不好意思起来,忙跟着钟新也到房间,说:我来整理吧,应该我整理。边说边拿眼睛偷偷打量钟新,钟新并没有看我,仍然朝房间走去。
到了房间,当我们消失在奶奶视线里的时候,钟新抬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有千钧的重量,我不知道里面有何含义,但意味深长。
33
我从来没有和一个年老女人同住一个房间,所以,一进房,仿佛嗅到了一股腐朽之气。房里放着两张床,隔得不远,两张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堆满了瓶瓶罐罐。靠墙壁的地方有个简易书柜,里面放了些书。书柜旁边是个衣柜。钟新用手指指,说:里面有干净床单,你可以换一下,换下来的放在洗衣机里洗,你整理完后到客厅里来,我有事情要交代。
我说:知道了。换完床单,我想就势在床上躺下休息一会儿,转念一想:这儿不是自己的家,哪里能那么随便?便打消了懒惰的念头。不过,到底还是在房间里磨蹭了老半天,出门时,见隔壁书房里几个大书柜里密密麻麻排满了书。
钟新的老婆梁爱珍坐在沙发上,她一直在看韩剧。
我不看韩剧,觉得太假。钟新见我从房间里出来,说:小郁,今天,你就熟悉一下家里的环境,看厨房里有什么不熟悉的电器,还有阳台上的晾衣器的使用等等都是你以后每天要用到的东西……说着说着,见我的眼睛不知看什么地方,脸色有些变了,提高声音说:小郁,听到我说的吗?
啊?……听到了,我家里有。我漫不经心地说。
哦,家里有,那就说明会用了。钟新自言自语道。同时,一丝疑虑又袭上他心头,这疑虑很快反应在脸上,那意思是说:这个郁宝宝的家境是很不错的,可是,她为什么要出来做保姆呢?我很快觉察出他的疑虑,忙补充道:我说我在电视你看到过,我家里电视里有。
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大家都没有动静。我感觉自己的肚子饿了,走到书房门口,问:钟老师,我去做饭吧?
钟新说:冰箱里有馒头和咸菜,你把馒头蒸蒸就行了。另外,洗一条黄瓜,切几段就行了。
就这些啊?我很失望,我想吃点热乎乎的饭菜。
钟新疑惑不解地说:你还想怎么样?午餐我们一般很简单的,晚餐你可以准备一下,等会儿去大市场买点菜回。
……那你家孩子呢?回来……吃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
钟新想说什么,没吭声。
……我去蒸馒头了。我忙到厨房,打开冰箱找馒头。……我突然想起那封写给母亲的信,里面好像是说没有孩子,真的可惜了,这么优秀的教育专家,却没孩子可教。客厅里没有动静,奶奶靠在沙发上,电视已经关了。我知道,她开始练习用右手捏着筷子夹黄豆了,一粒粒,从右边夹到左边,很多次,黄豆从颤微微的筷子间落下来,滚落在地板上,奶奶好像并不泄气,仍然非常平静地不紧不慢地夹着。
从厨房里的摆设以及设施看来,钟新是一个非常严谨认真的人。比如刀:就不下六七把,各种型号的,轻的重的厚的薄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应有尽有。勺也特别多,几乎占了半个抽屉,当然也是各种型号类别,从大到小。他家的厨房简直就是个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