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道说道:“此去若见到了你父亲。告诉他要以家国天下为重。”
“就这样?”
冯道没再搭腔,挥了挥手道:“去吧!”
这时的北方中国尚武之风未泯,李昉虽是儒生也能骑马,紧赶慢赶赶上了大队,等他到达邺都时,折德扆的兵马已经攻进了邢州,目前正准备继续南下。邢州以南人心惶惶,眼看折德扆只要度过漳河就能威胁邺都了。
范延光老于军伍,进驻邺都之后,没两日就将数万大军布勒完毕,他清点粮草,整顿城防,肃剿奸细,石敬瑭派来的监军见他行动神,十分满意,那张奇迹又暗中贿赂了监军,监军便向洛阳去文书,盛赞范延光治军有度。
这时河北烽火遍地,邺都以北许多受了兵灾的家族纷纷逃入邺都避难,邺都以南未受兵灾的豪强也派了子弟就近打探消息,范延光也一一加以安抚,又命其部将孙锐展示军威兵力,又派遣前锋冯晖引强兵巡视漳河。但他越是如此,满城军民就越是忧形于色。
范延光向门客们问计,但张奇迹等人擅长的只是阴谋诡计,并不懂得人心大势,一时失语,张奇迹道:“不如就问问那个李昉。”
范延光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召见了李昉问策,李昉道:“晚生才疏学浅,不敢妄言,然而家父为避兵灾,如今正在邺都,他老人家与河北士林诸君子素有往来,颇知上下民情,将军不如召家父一询如何?”
范延光大喜道:“于沚先生就在城中么?那我自当前往拜见!”
范延光是个典型的武人,不见得有多礼贤下士,拜见只是说说,不过李沼曾在朝为官,不掌实权却颇清贵,范延光也不敢太过怠慢,而且现在又用得着人家,将人请来后,安排歌舞宴会,客客气气地执礼询问。
李沼一阵还礼后说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范延光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有些闷闷不乐,张奇迹见他有些不耐烦了,咳嗽一声使个眼色,范延光就推说去茅房,张奇迹跟了过来,范延光道:“这个李沼,也没什么本事!”
张奇迹道:“恩主,人家这不是没本事,是嫌恩主还不够礼遇于他。他们这些文人都有些臭毛病的,把自己肚子中的策略吊高来卖呢。”
范延光反应了过来,道:“原来如此。”
回到大厅,屏退歌舞侍从,只剩下四人,忽然下座向李沼深深行了一礼,他是镇守邺都的大帅,如今石敬瑭给他的权柄已不在杜重威之下,李沼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右资善大夫,何况如今又已经辞官,忽然见范延光如此礼下。赶紧也下座还礼道:“将军行此大礼,叫沼如何敢当!”
范延光道:“于沚先生,我老范是个粗人,不识礼数,但一片赤胆忠心。还是有的。我是相州人,相州就在这邺都西面,咱们都是河北人,说起来与先生算小同乡。我的老家临漳就在漳水南岸,如今天策的前锋越逼越近,渡过漳水。临漳县便当其冲!我范延光别的什么都能不管,但说什么也不能坐视家乡遭兵灾!因此这次是真心求教,请先生定要指点于我!”
“将军言重了,将军言重了!”李沼道:“沼不是不说,只是不敢说!”
范延光道:“为什么不敢说?”
李沼笑道:“我怕说了实话,将军会把我的头砍了!”
“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害先生!”范延光见李沼还是微笑不语,便指天立誓道:“我范延光当天立誓,不管先生说了什么,我都一定不会加害,若有违誓,天打雷劈!”
李沼忙道:“无需如此,无需如此。既然将军如此诚心。那沼便为将军剖心置腹吧!”
范延光心道:“这些读书人,真够作的。”却还是脸露喜色,两人再次坐定。
李沼说道:“将军到邺不足三日,便能整顿好兵马,这份能耐,果然不负朝廷重托。”
“那是,”范延光道:“若非老范我还有几分能耐,陛下也不会临危将这份重任交给我了。”
李沼道:“可是……邺都士民,怕的也正是这个啊。”
范延光一怔,一时想不通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沼道:“将军刚才说。老家临漳就在漳河南岸,可有老家的人赶来,请将军派兵去救人卫护没?”
范延光道:“这倒没有。”
李沼笑道:“那这就对了!”
“对了?对什么?”范延光更是不解。
李沼笑道:“将军的老家临漳尚未落入天策之手,老朽的老家——深州饶阳,却早就给天策占了。但从老家传来的消息。却并未听说天策的兵马曾祸害百姓,相反,目前天策占领的州县,秩序都相当好,虽然未像晋北那样施行仁政,但他们的兵马,确实做到了秋毫无犯——这些消息,河北州县怕是传遍了,将军想必不会不知。”
范延光听得一怔,但他却也知道李沼没说假话,当今世上,论起军律天策唐军若数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高行周和折德扆沿途攻州克县,对百姓却是秋毫无犯,甚至行军之时也刻意避开即将成熟的麦田,宁可迂回也不敢践踏田亩,其自我克制如此!
相比较起来,倒是那些逃散的石晋官军,反而就成了沿途百姓的祸害!而这等事情若被天策得知,必会派出骑兵,搜缴败兵,将之当作盗贼进行严厉处置,因此运河以东、邢州以北,在范延光到达邺都之前又有好几个县城不战而降了。
李沼继续道:“既然天策唐军秋毫无犯,那又何来兵灾之说,既然没有兵灾,将军的老家自然就不需要派人来求救了。不过,将军若继续厉兵秣马,那到时候不止邺都,只怕临近的州县都要惶恐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