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药元福也不愿与赵普谈论大义——石晋在这方面太弱势了!
药元福正要反驳,一个声音从大厅之内传了出来:“父皇不愿与汝主携手,只因洞悉了张龙骧的阴谋,知道你们从来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果不其然,毕竟让你们捷足先得,窃取了云州。”
安重荣药元福这才想起石重贵已在里头久等,忙引赵普入内行礼,赵普打量了一下石重贵,见他不过三十上下年纪。眉宇轩昂,但面色带愁,双颊之间生有横肉,五官有明显的胡人特征,心道:“你们沙陀才是窃为中原主,虽然据有洛阳,但毕竟是胡种!不像我家元帅,虽然来自西域,但任谁一见就知道是汉家子孙!”
这时他也不以此惊触石重贵的神经。只是接着他先前的话说道:“留守这个窃字用的太别有用心了。再说,土地落在胡虏手中,用什么手段拿回来都无损大节,莫说窃,就算抢我们也要抢回来的!”
石重贵道:“不管是偷是抢,云州你们果然已经到手了,曹元忠派了你来,是来示威吗?”
“岂敢哉!”赵普道:“留守既知如今云州是曹将军主事。想必也应该知道曹将军在我国之地位。”
曹元忠乃是天策大唐之上将军,得号比郭威还早。当然,天策军中私议排序,素来是郭洛杨易,薛复郭威,往下就算排上石拔奚胜,也不会排上曹元忠。只因曹元忠能得封上将军是有政治上的考量,并非他本身军功足以当之,因此含金量与薛复郭威不能等量齐观,杨易受伤,薛复代领全军可以服众。换了曹元忠就不行了。
当然,曹元忠这几年立功渐著,相当于是先封号,再补劳,他这个上将军才渐渐被人看重。
赵普说道:“曹将军乃我大唐亲贵重将,此番北上身负重责,元帅当面许诺:敕勒川以东土地,曹将军可便宜行事。因此云州此刻虽在我军手中,但留守若是有义之人,则云州归属,仍可商量。”
这句话可有些出乎石重贵意料之外了:“你什么意思?”
“贵国国主与契丹勾涉既深,积重难返,不肯与我主共抗胡虏我们也早有预料,倒是留守心怀大义,这段时间拥重兵而不出雁门,避免了两家争战让契丹人看笑话,让我们曹将军深感中原仍有义人!因此我军中将帅对贵主虽有微词,提到留守之义却无不钦佩。”
赵普这段明显是马屁,石重贵听着倒也舒服,在对契丹的立场上,石重贵和石敬瑭的确有所不同,石重贵一直认为中原没必要讨好辽国,就算引为盟友,至少也得是对等立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契丹牵着鼻子走。
不过他毕竟不是会被一句奉承就捧晕了的人,容色镇定,语气平淡地说道:“守土卫国,外御其侮,是中国人当有之义。但我大晋是正统所在,云州理应回归中国,不能落入你西凉手中。”
赵普道:“谁是正统,等将契丹灭了,咱们关起门来再好好论论……”
这话说了一半,不知不觉就显得豪气逼人!
安重荣和药元福对望一眼,心中都想:“听这语气,莫非天策这回真有十足的把握能灭契丹?”
“至于云州嘛,”赵普续道:“曹将军感佩留守之义,仍然愿意交给留守的。”
这话一出,无论石重贵、安重荣还是药元福无不大感意外!
之前张迈派遣范质前往洛阳,愿意让出燕云,其事如今已天下皆知,但那时燕云毕竟还在契丹手中,空口许诺而已,现在已经吃进嘴里的肉要再吐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石重贵一脸的怀疑、奇怪,安重荣道:“此话当真?”
赵普道:“我大唐素来信誉卓著,何时言而无信过?”
药元福道:“若是当真,怕也是要有条件吧?”
赵普也不绕圈子:“有!”
药元福不等他说出条件,就哈哈笑道:“就知道你们天策没那么好心,这里头必有陷阱!”转头对石重贵道:“留守,别再听他废话了,请轻骑,某愿为先锋,进逼怀仁,而后召高行周东逼,那时两相合围。何怕云州不下!何必在这里跟他谈条件!”
赵普笑道:“药将军这话,说的可就过了,我军在晋北的人马,如果野战,不是河东兵马的对手,但药将军可知汗血骑兵团的一支——李彝秀也已入城?云州墙高城坚。我天策上下素擅守城,契丹临走之际又没烧毁粮仓,如今云州城内还有半年积粟,就算药将军此刻兵,北上攻城,我军只要四门紧闭,守他个三五个月不成问题。更别说我们元帅此刻已经起兵北行,现在也快到达敕勒川了,让高行周东行?只怕到时候抵达云州城下的。就不只是白马银枪团了,还有我们张元帅的亲卫大军!留守纵然神勇,比我家元帅又如何?”
早有谣言传出张迈要来晋北,但那毕竟只是民间谣传,从天策的外交官员口中正式道出,这还是第一次。
想到张迈要来,石重贵等三人都是心中一沉,张迈如今威震天下。他若御驾亲征,就是石敬瑭来了也得退避三舍。在石重贵等三人心中,实不敢将自己与张迈相提并论。
虽然如此,输人不能输阵,药元福道:“那又如何!兵家之势,只论利弊强弱,云州之围既成。东有杜帅为援,南有雁门为后盾,就算张龙骧来了,也未必能够取胜。”
赵普道:“但药将军也没有十足把握,对吧?”
药元福哼了一声。他不喜欢乱说大话,若只是折德扆的人马,野战他有十足把握,若再加上李彝秀,这个成算便又低了几分,云州城只要能守住一段时间,要是张迈真能如期而至,那时非但云州难取,只怕还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赵普见药元福没有回答,语气转缓道:“虽然如此,不过我们两家其实也不需要搞得剑拔弩张。这次白马银枪团步步进逼,而我敕勒川军马则步步退让,难道真是我军大不如高行周部?天下人都知道不见得!我军之所以退让,便是不愿意汉家子孙在契丹面前自相残杀,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恶心事!我军的这个态度,从元帅到曹将军再到折都尉,上下如一,从以前到现在到以后,恒久如一。更何况我军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要留守能继续秉持公义便可,那即便以后元帅抵达敕勒川,也不一定会入长城。至于包括云州城在内的晋北全境,也可双手奉上。”
这话说得太过慷慨,别说药元福,就是安重荣也不敢相信,石重贵挥手道:“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我们的条件很简单。”赵普道:“贵主虽然拒绝与我军联手抗胡,但我们曹将军仍然希望留守能够抵制乱命,拨乱反正,与我军联手,共击幽州。我军之目的,只是规复汉家土地而已,契丹退出长城之日,我军也必退回敕勒川。”
药元福哈哈笑道:“你觉得这可能么?”
赵普道:“为何不可能?契丹如今已是丧家之犬,只要我们两家联手,营造出共同进退的大势,那时候甚至不需要战斗,赶败犬一般就能将契丹赶走了。此举手之易事,于贵国有利无弊,留守何乐而不为?”
药元福哼道:“说的好听,背后指不定又有什么陷阱,真要合作,除非你们先交出云州城!这样我们才能相信你们有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