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整场上京会场,实际上分为四个割裂的战场。
契丹右翼防线,耶律安抟陷入进退不能的境地,课里利用地形与陷阱,坑得耶律安抟久久无功,但双方损失也不大。
上京城西南的战场上,东海室韦越杀越勇,渤海步兵团亦能久战,但天策在这个战场上投入的兵力拥有优势,双方各有长短,因此僵持不下。就目前来说还是辽军形势较为乐观。
而在另外两个战场,契丹的形势都颇为不利。
契丹的左翼防线,柴荣则渐渐占据上风。撒割一开始利用假败,引诱三千漠北部落军冒进,然后五千回纥忽然杀出,将漠北部落军杀散,然而柴荣应变神,没有加入战团,反而向南引退,回纥若继续追杀败退的漠北部落军,则势必将自己的左侧卖给柴荣,为了避免这种结果他们转攻柴荣,不料孤儿军阵势严整,三大勇士奋勇杀敌,反而被柴荣压着打了回来,同时本来在逃散的漠北部落骑兵眼看自家得势,在骨干将校的组织下反攻回来,夹攻五千回纥,回纥受到夹击,步步败退,牛心砦内,撒割想要援救,又怕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想要不救,却又怕回纥败势既成,反冲牛心砦,一时之间左右两难。
而在真正会决定战争胜负的主战场上,胜负之决已在一线之间。
契丹出动八万大军所组成的锥行大阵,连破三大纵深,其前锋已经突入天策中军的第四道纵深,而两翼则陷入天策中军与两翼精锐的围剿之中。
根据李膑“钝其前锋、折其两翼”的战术规划,前面三大纵深的精锐兵力都集中于两尖,中央被契丹骑兵突破之后。两侧的兵马并未混乱,尤其是两尖精锐,都对契丹的两翼进行了极其强大的阻击。李膑未将主要精力放在中央阻击上,这也是契丹能够那么顺利地完成中央突破的原因之一。
于此同时,天策左右两翼的石坚、郭漳逼近,与中军内外夹击。围剿契丹两翼。
不过,由于腹心部对前两纵深突破的度过快,李膑担心杨易安危,因此临时调整了第三纵深的兵力排布,第三纵深的临阵变动,虽然加大了对腹心部中央突破的阻击,使得契丹腹心部在接触第四纵深之前就被龙骧铁铠军拖疲了,却也使得天策对契丹两翼的围剿减弱了,以至于“折翼”规划没能如预期般取得应有的战果。反而是腹心部前锋顿挫,陷入了鹰扬军的包围之中。
李膑观察着整个战场,眼下的局势,柴荣所在离得太远,李膑观察不到,城南战场远远看出一点端倪,但只要天策军安排在那里的人马不被迅打败就可以了。至于城西战场,无论中央还是两翼。天策中占据了上风,契丹锋芒已钝。两翼受困,不过双方都已经没有胜的可能,彼此都陷入胶着。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李膑在观战台上默计着彼此的伤亡,料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胜算会越来越向己方倾斜。可就在他暗暗庆幸之时,上京城竟然又开出了一支完整的军队!
依然是契丹打头,附属部族为两翼,却又是一个虽然略小,却更加紧凑的锥行阵!
李膑心头一凛。几乎就要叫出声来!
这段时间,唐辽双方通过相互试探,都已经试出了对方的战力虚实——但这虚实也只是估摸,双方都并未能准确得到对手的确切兵力。
因此在辽军同时在城内、左翼防线、右翼防线同时投入有效的阻截兵力之后,又组织起了那么庞大的一个锥行战阵,所有人便都自然而然地认为那是契丹的杀手锏了!
谁曾知,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头!
三万骑兵,小跑着前进,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奔向战场。
他们来得并不凶猛,但那是在保存马力与体力!
原来前方的八万大军所完成的中央突破,原来只是在给后续的人马开路。
现在这三万生力军,才是一把真正的屠鹰刀!
李膑的心几乎都要沉下去了,他马上下令,命第五纵深上前增援,一定要保证在这三万大军赶到战场之前将契丹大残!然而就在这时,已经杀入第四纵深的契丹骑兵中,忽然传出了声声威严命令,原本无比骄傲、宁死不折的拽剌铎括在命令中转变了作战的手法,在一道道命令之下,还剩下六千多人的契丹腹心部,转入了守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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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内,驿馆。
曹元忠迎来了一个客人——韩德枢。
这段时间接连生的变故,让曹元忠很担心,他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在耶律屋质邀请他的时候,唐辽之间就处于关系绝对恶化的交战阶段,所以他是战时出使。辽国是一只脚就要迈进文明的国家了,有些规矩,料来不至于不遵守。
曹元忠担心的,是自己此行是否能有功业。之前那种三寸舌取十六州、压薛复媲杨易的美梦已经不再做了,但至少总得有点能交代的功业吧,否则自己这一趟出使就会变成一个笑话了。
国运昌盛的时候,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就在曹元忠还惦着这些的时候,韩德枢来了。
一见韩德枢,曹元忠脸上所有的担心就都不见了,换了一副成竹在胸的嘴脸,有些冷然地看着韩德枢。其实论起才能来,韩德枢未必就输给曹元忠,但奈何势不如人啊!
屏退旁人后,韩德枢嘴角便露出几分谄媚来,几乎是以下属之姿向曹元忠见礼。韩德枢已经秘密向张迈投诚,曹元忠这个级别的人也是知道的了。
“哎哟,怎么当得起,该是我向韩学士请礼才是啊!”
“曹将军这说的是什么话,折煞小人了。”在契丹人面前屈膝惯了,换个对象韩德枢也不觉得难受:“这段时间卑职为避嫌疑。才不敢常来请安,形势所迫,想来曹将军也能理解。”
曹元忠笑了笑,道:“理解,理解,我自然理解!不过元帅那里是否能理解就不知道了。韩学士入辽也有多时了吧。除了在洛阳时,透露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消息,之前之后就没有音讯,枢密府那边,可都在议论说韩学士是大辽的股肱忠臣呢!”
对大辽是忠臣,那对大唐可就是叛徒了。
韩德枢听了这话背脊冷汗渗出,也亏得他久在韩延徽身边,知道这种刀子般锋锐的话后头大多只是一种期待着回报的威胁,当下笑笑说道:“卑职人在敌国。平时自然是越低调越好,这样关键时刻才能起到大作用啊。”
曹元忠笑道:“这么说来,今天韩学士来,是准备来起什么大作用?”
韩德枢且不回答,说道:“以今日之局势,将军以为晋北往后会是什么局面?”
曹元忠笑道:“薛复已经北上,元帅即将南来,那还能是什么局面。肯定是上京糜烂。然后我天策大军挟大胜之威南下,北有鹰扬。西有元帅,晋北还能是什么局面?”
不得不说,曹元忠历练了这么多年,其见识军事上的见识判断也是极准了,他轻轻这两句话,已经点中了薛复的战略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