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消息总会走得比飞还快,不过这得看情况而定。在这个时代,由于交通技术的制约,讯息的传播最快也得靠口耳相传。
天策大唐在秦西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国人会议,这次国人会议居然还邀请“外国人”参加,因此自然受到万众瞩目,会议结束后,其所议论的内容自然而然就通过各种途径传了开来,在耶律屋质到达云州时,消息已经从秦西传到关中,再由关中传到中原,甚至河东南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也都已经听说了。而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张迈对杨易的信任!老百姓们听说之后,无不竖起大拇指,夸赞这位张元帅“用人不疑”的雅量,又都在替杨易遇到这样的明主感到庆幸。
“有这样的好天子,部下若还造反,那真是天理难容了!”
在以造反为常态的五代,民间竟然能出现这种声音,已属难能可贵。
至于代地(即河东之北部,此地古为代国)的云、应、朔、寰诸州,在疆域上与河东相连,一般消息都得从河东那边辗转传来,朔州虽然已有一条直通套北的道路,但民间与敕勒川关系较浅,敕勒川与秦西之间又还隔着千里无人烟的广袤套南,所以太原还没听到消息,朔州这边按理说也应该还不知道,不过朔州这时却知道了。
随着曹元忠使团一起出的,还有一个三人的说书人队伍,这三个人一个留在敕勒川,一个随着商队潜入云州,一个进入朔州,他们这次的任务,就是将秦西这次会议的重要精神传播到代地——天策唐军每次有需要重点宣传的东西。总会通过类似的手段进行传播干预,因为讯息经过口耳相传,百里之外还能保留一半本来面目已经很不错了,传到千里之外通常会被扭曲得面目全非,天策的这种传播策略,就是为了保证重要讯息的传播不至于被过分地负面歪曲。
云州朔州寰州应州乃至蔚州,本来就都有赵普那一次带来的说书人,朔州这位在当地扎根了几个月,已经熟悉当地民情,甚至说书的时候还能带一点朔州口音。他通常是四七十讲《三国》,二五八讲《西游》,三六九讲《聊斋》,初十过后再轮着来,初一、十五则休息不讲。
才来了几个月。已经深受朔州军民的欢迎,在相对落后的代地。听他说书成了整个朔州地区最好的娱乐之一。但无论三国、西游还是聊斋——以上内容都只讲一午,还有一午,则一定会将《安西唐军东征记》,东征记讲的是过去,中间又常常穿插一些时事,而讲时事的时候。又会将天策唐军的精神理念贯彻其中,以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
这位说书人来朔州,一开始是在关帝庙前说书,讲了七天就有了固定的场所。一开始是随听众随意打赏,之后定下规矩,以听书效果为范围画地为圈,听众要入场得备一把米或两把杂粮作为入场费,最前面的雅座,得花一文到五文钱,不花钱的,就得在圈外旁听,尽管朔州处于备战时期,但他每天开讲都是座无虚席,靠着这些收入,就已经让他仍然生活得十分滋润——更何况他其实是鲁嘉陵派出来的人,背后自有靠山,朔州的黑白两道对他无不敬重,因此在民间地位颇尊。
他每次开讲,上午讲完,就有四里八乡的人跑回去将听到的故事、段子或消息讲给亲朋好友同乡同学听,这种行动在第一阶段只是好事作为,后来有脑袋灵活的现其中商机,毕竟这位说书人的名气打开了,而偌大个朔州不可能人人听到,就有人早上听古,下午跑到其它地方开讲,弄了个“山寨版”出来——反正那位正版的说书人也没跑来维权,这些山寨版讲的好的折价收钱,讲的不怎么样的竟然也能弄个温饱,所以短短两三个月间,朔州境内就冒出了至少一百多个说书人,正版这边新段子才出来,快则半天,慢则数日,就能通过各种山寨版本传到城内诸坊和郊外的四里八乡——这是第二个阶段。
再接着,就有更聪明的人找上门来,求说书人收他做徒弟,说书人倒也择优录取,从中挑选有基础又有灵性的人才,这些人得了衣钵传承,再出去说书自然比纯粹的山寨版更有吸引力,将来想必也更有前途,这是第三个阶段。
以上就是天策大唐宣传部队的组织形式之一,是鲁嘉陵宣传战的重要组成,基本上,在力所能及的地方,比如巴蜀的大部分、河南的大部分、河东的南部、襄汉的北部、山东的西部,每个州都会派出这样一个说书人或变文僧,洛阳、长安和成都这样的大都会有过十个,太原、曲阜各有三个,幽州和扬州都各打进去一个,关中地区普及到每个县,至于秦西地区不但每一个县都有这样的说书人或变文僧,而且还有一支两年以上“说书龄”的弟子级别巡回说书队伍,在每一个墟集的赶集日在墟市上讲说。这些弟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之后,技巧成熟,又可以成为说书人队伍新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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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秦西来的新的说书人,到达朔州的时候,旧说书人身边已有八个弟子,围绕着这位旧说书人扶手捧脚,毕恭毕敬,听着师父的话,管新来的说书人唤作“师叔”。
新说书人笑道:“都是代地民生艰苦,没想到你这里倒是活得滋润!”
旧说书人屏退了徒弟,这才请新说书人入内,问道:“老兄此来可是要来代替我?”
“咿!你在这边已经立下了根基,我此来只是传递秦西那边最新的消息,又带了一些新段子来。我大概逗留半个月,就要设法去转去幽州,那边现在只有一个变文僧,而且消息隔断得厉害。孤掌难鸣,久了只怕会出事。”
旧说书人道:“幽州,好地方啊!那可是不下于太原,直追洛阳长安的大地方!”
“你很羡慕?那要不你去,这里的场地、徒弟留给我吧。”
“哈哈,我怎么好抢老兄你的财路,我这人没什么出息,有口安生饭吃就安了。”
“你怎么不说我这次去幽州是去做开荒牛?更别说那里还是契丹人做主,此去咱可是冒着杀头危险的。”
“哈哈,说笑。说笑,我岂不知去幽州的艰险?但老兄若能在那里站住脚跟,来日这份功劳又不是小弟能比拟的了。”
“好说,好说,也不图有多大的功劳。但望此去别误了元帅和鲁枢密的大事就好。”
“元帅?老兄见着元帅了?”
“嗯,这次我是前往幽州。深入敌后。生死难测,所以出之前,鲁枢密特带我去拜见了元帅,元帅还为我祝酒送行。”
旧说书人听了一脸的艳羡,道:“我们当初出时,也只是鲁枢密践行。老兄竟然能得元帅接见,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了!若我也能得此殊荣,莫说幽州,就让我去辽东。我也九死无悔啊!”
当晚两人便交接起了新段子、新消息来,第二天吩咐弟子,去给折德扆、赵普、白承福以及朔州各路豪强下帖子,道是后天有个新段子开讲。
大徒弟听了,见这朔州各路大人物都要来了,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吩咐师弟们去干活后,又来请教师父究竟讲什么大书。
“你有福了,你师叔和我这次有一段大书要讲,到时候你和你师弟们可得把眼睛放亮了,把耳朵给竖起来,看看你师父、师叔的风采!”
他二人排演了两天,又让弟子们准备了一个大场子,各路山寨版说书人听到消息纷纷赶来,尽管入场费提高了一倍,圈内座位还是被抢购一空。
当然,最好的雅座,都留给了折德扆、白承福等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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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朔州书场座无虚席,两个说书人用的是相声的方式,先来一段众人熟悉的安西唐军东征记作开场,热了场以后,转讲秦西召开的那场国人会议,将会议前生了什么、各地有什么传言,耶律屋质为什么来,洛阳传来什么消息,一条条地讲出来,甚至还半揣测地剖析是谁出了阴谋、谁作什么应对,到了**时期,才开讲国人会议,而最后的重点自然落在张迈的言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