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光远道:“听兄弟的说法,这番无论成败都要攀定天策这艘大船了?”
安审琦道:“张元帅既得军民死命,就算这边局势不妙,真个西溃,总还能守住凉州吧。守住了凉州,就算再也无力问鼎中原,偏守一隅还是可以的。我们跟着他,也还有个着落。但如果再投降契丹或者孟蜀,只怕将来都没好下场。至于石敬瑭……他现在恨不得食我二人之肉,寝我二人之皮。”
“那又未必。”杨承勋道:“我等叛变之后,也未听说洛阳那边处死三弟,或许洛阳那边,也还留有一线呢。”
安审琦只是摇头,几个人说着说着,意思越来越远,安审琦道:“不如先将西面起火之事探个明白吧。说不得只是如军方所传,只是失火,其实没什么大事,那我们就空争论了。”
杨光远道:“怎么探?”
安审琦道:“我与大哥一起前去见张元帅,就说听西北火起,怕是有叛乱,我们请缨出城。如果张元帅允许,那事情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张元帅不肯或者迟疑,那就是出大事了。”
杨光远沉吟道:“那兄弟你先去,我随后就来。”
安审琦答应了,也不顾天还没亮,就来求见张迈。这时张迈正呼呼大睡,马小春挡了他的驾,说:“这等小事,不用烦元帅了。”便建议安审琦去问主掌秦州防务的官员。
安审琦就去寻安守慎——不料安守慎已经去渭河巡防了,秦州防务交到了马继荣手里,这时杨光远才来,听说此事就走,安审琦叫住了他,杨光远低声冷笑道:“还有什么好问的?必定是出事了!”说着就脱身离去。
这时天色已蒙蒙亮,安审琦心道:“难道真的要再叛变?虽说自前唐灭亡以来,天下人全没将忠义当回事了,可我先叛李从珂,再叛石敬瑭,如今若是再叛,那就是比吕布那三姓家奴都不如了,往后还有什么前途?”
反复思量,终于再次撞到张迈门外,叫着要见张迈,马小春挡他不住,急唤护卫,张迈在屋内听见,惊醒按刀喝道:“什么事?”
安审琦叫道:“元帅!安审琦有要事求见!”
屋内静了静,才听张迈道:“进来。”
安审琦闯入屋内,单刀直入问道:“元帅,西面牧场那场大火,是契丹放的?还是蜀人放的?”
张迈微微一惊,随即笑道:“你的消息倒也快。”
“不是我消息快,是那场火太大了!秦州城内,谁没见来?只怕渭河之南,也会有人看见!”
张迈见瞒不过,淡淡一笑,道:“不是契丹,是蜀军吧。今晚他们偷袭渡河,我军小有失利。”说着将事情前后因果简略说了,安审琦久于军旅,一听就知道这夜的渡渭偷袭乃是名将手笔,惊讶道:“蜀人中还有这等豪杰?嘿!还好只是来了这点人马。”
张迈道:“人马虽少,却是精锐。”
安审琦道:“那莫非是孟知祥留下的硕果么?”
“不知道。”张迈道:“你久在中原,又镇守过凤翔,和蜀军有过交接,可知道他们之中,有一员刘姓大将,他有一先锋,乃是姓王的么?”
安审琦道:“刘?王……没听说过。不过无论是谁,这支军马都是我们的背上芒刺、眼中铁钉!不除不快!从昨晚到现在,怎么都还没见鹰扬军出动?甚至就是龙镶铁铠军,只要调一路过去,就算那六千人都是契丹腹心部也平了。”
张迈沉默了一下,并不回答,只是道:“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你出去吧。”
安审琦眼光闪烁,猛地道:“元帅,秦州城内,不会是……其实没有多少精兵吧?”
张迈一惊,提刀喝道:“你胡说什么!”刀已经不知不觉架在了安审琦的脖子上!
安审琦见了张迈如此反应,非但不怕,反而一笑,道:“看元帅这般,却是叫我猜对了!秦州内外,果然空虚!否则如何容得那几千人放肆?元帅也不会因被我道破而失态。”
张迈心想自己这样紧张,却是真失态了——本来张迈这时的心弦已经历练得非同小可,只是此事乃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干系的岂止是此战胜败而已,简直牵连着华夏百年国运!秦州城内,也就慕容春华知得清楚些,其他就连马继荣、安守慎等人都不知道全部,所以忽然间被当面戳破,不免失措。
这失态只是一瞬间事,张迈迅就恢复了平静,收回了横刀,哼了一声,道:“有我在,秦州不会有事的。”
安审琦道:“那么元帅打算派谁出战?”
张迈道:“区区五六千人,我自有破他之法!”
安审琦道:“元帅不会打算亲自破敌吧?虽然,以元帅之神威,若率亲卫上阵,自然能破敌如破竹,但若被区区五六千人攻到近身,而元帅竟被迫亲自迎战,此事传开,秦西军民会有什么想法?那偷袭之人舍得犯如此之险,怕就是为了这个吧!”
张迈听得不自觉地心惊!暗想:“环马高地,吉凶未卜,郭威那边也胜负未决,这时如果秦西十余州军心动摇,只怕会影响了北、东的士气,万一拖败了战局,那……那阿易那边就算得手,却也只是一胜一败的局面了!我们仍然被动!”
又想:“我以最强兵力对付契丹、中原,而视蜀人为无物!谁料却是失算了!江山处处有能人,蜀国来犯的这员大将也是天才,他只怕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冒险渡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