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汾笑道:“干嘛?可别说要将后方交给我,我可接不下这个担子!我要养胎呢。”
张迈摸着妻子的肚子道:“我也不想让你烦恼,放心,我会安排一个能耐足以惊敌寇、魄力足以镇山河的男子来作为东面防守!来保护凉州,来保护你!”
郭汾轻笑道:“谢谢夫君这么顾念妾身,男主外、女主内,夫君这么为妾身考虑,妾身也该替夫君考虑。你出征在外,难免寂寞,不如我帮夫君找一个知情识趣的人作为陪伴,也免得良宵苦长,如何?”
张迈道:“大军西征,我哪里有这份心思!”
郭汾笑道:“从这里到甘州是一站,到肃州又是一站,到高昌又是一站——这一路离前线还远着呢,旅途寂寞,在去北庭之前,还是有个人作陪的好。”
张迈笑道:“你不吃福安的醋了么?”
郭汾笑道:“福安啊,她也怀孕了,只怕没法伺候你远行。”见到张迈一脸惊诧的样子,笑道:“看你这个家当的,耳目一点都不灵通!”
张迈听说福安也有身孕,一时高兴得有些晕,却又想起郭汾的话来,道:“不是福安也不是你,那你刚才说的是……”
郭汾道:“这次你派人去调薛复入凉议事的时候,我也派了个人去金城,让珊雅也跟来。”
张迈诧异道:“你……”
“这是公私两便,不是么?”郭汾眼睛有点冷冷的,算算的,但嘴角又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知道她对你有心很久了,到现在还守着呢,都快成老姑娘了,你呢,也未必完全无意,既然如此,不如就收了吧。”她托着下巴,哼道:“收一个知根底的进来,也总好过让某人静极思动、闷极生骚!去外面胡乱招惹!再说你收了她,不就又多了一个可以帮你镇守后方的大舅子了么?就像当初将宁远交给我哥哥一样,你可以将东面交给薛复,放心西征了!”
张迈见郭汾既要为大局设想又忍不住醋意大的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郭汾瞪眼道:“你笑什么!我一点头,就这么得意了?”张迈笑道:“不是不是。”
他顿了顿,道:“好吧,我不否认我挺喜欢薛复他妹子,不过这次纠评台的事情却让我看明白:若妄图靠这些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来维持平衡,其结果带来的不是平衡,而只能让事情越变越复杂。所以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你已经让薛复他妹子也来,那也好,我会一并跟他表个态,免得她心中存着个万一的念头,误了青春!”
在张迈尚未对纠评御史弹劾郭洛一事表态之际,早有小道消息传出,说王爷可能因此而关闭纠评台。
同时马小春却已经派人去搜集那日纠评台各人的言论,将那些对郭洛的议论都书写下来,并拿到言者面前让他们画押。
这时西北唐人的政治素养其实较低,这些纠评御史既来自民间,除了代表各阶层的利益,同时也代表了各阶层的水平,都是在回纥或者归义军手底下做了几十年顺民的人,哪里能奢望他们一做了纠评御史就有那么大的转变?一听王爷要关闭纠评台都慌了,许多人都害怕获罪,而那些说过郭洛坏话的纠评御史,在面对马小春给他们确认的议论记录时,对自己的冒昧肠子都悔青了,极怕王爷或者郭洛都督来个秋后算账,画押的手都在颤抖,有一个竟吓得跪下求饶,事后甚至有一个人畏罪而自杀未遂!
第二天纠评台忽然变得静了。
郑渭叹息着对来访的二哥郑济道:“华夏的言路真是何其狭隘又何其脆弱!其实元帅并未公开责罚,但他们却都已经怕成这样了。”
张中谋在旁道:“这是秦始皇坑儒留下的千年恶果!春秋战国之时,华夏之士可不是这样的!”
郑渭道:“听说秦始皇所坑之儒,其实也不算什么真儒,不过是一些方士罢了。”
张中谋道:“儒虽伪儒,但今日坑得伪儒,明日同样也就坑得真儒!当日所坑虽然不是真儒,但坑儒之名传出,已经足以叫天下人禁口!坑儒之恶,不在儒字,而在坑字!秦始皇一统天下,虽是建立了千秋功业,同时也是遗祸万年!”
郑渭道:“中谋说的有理,此事关于我天策军甚至华夏千百年之风气,万万不能有差错!我这就去见元帅。”
不想他还没动身就传来消息,原来张迈竟未责罚那些纠评御史,只是将他们的议论记录汇编成书信,连同自己的意见一起给郭洛,要他回书自辩。
纠评御史们一听都松了一口气,慕容腾在暗室对曹元忠等笑道:“怎么样?我爹都说没事,哪里会有事,这就叫法不责众。元帅既然要郭洛自辩,说不定就是他准备削弱郭家的第一步!”
凉州的舆论在一夜之间正要转向,不想不久张迈又将自己给郭洛那封信的副本到了纠评台,算是公开了,这封信的内容主要有三点,一是张迈认为以他的判断郭洛在西线的作为并无过失,公开支持郭洛,二是认为这次几个纠评御史的议论有失公允且太随性,缺乏调查,也显得未能对自己的言论负责,三就是督促郭洛在不泄露军事机密的前提下要他向纠评台众御史自辩。
慕容腾等见张迈其实是撑郭洛不由得大吃一惊,但张迈却也没有因此而追究那些弹劾郭洛者的责任,只是以书信与他们进行辩论,郑渭、张中谋等人也慢慢加入了笔辩的行列,一些纠评御史也就壮起胆子来应答这位天策上将,辩论的内容也不局限于郭洛之事,而扩展到整个天策军的内政外交——其中犹以民生问题居多。沉寂了的纠评台重新有了声音,但纠评御史们从此表意见也就变得更加慎重。
且按下纠评台的转变不提,却说当日在金城通往凉州的路上,一前一后两匹汗血宝马在疾驰着,两个骑士在急奔驰中却仍然保持着优雅的身姿,仿佛他们竟能全身放松与坐骑融为一体,路旁的过客看见无不喝彩,有的眼尖,在前面那一骑接近时现竟然是个绝色美女,心中更加诧异。
两骑驰至马城河边,前面的女骑士停下饮马,后面的骑士跟着赶上,叫道:“珊雅,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这两个骑士,竟然就是奉命前往凉州的薛复兄妹,只是薛珊雅的容颜却瘦削了许多。
这时河边无人,薛珊雅望着汩汩北流的河水,忽道:“哥哥,我不去凉州了,我要回金城。”
薛复勒马靠近,诧异道:“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薛珊雅道:“这次元帅让你入凉,必然有重担要交给你,否则的话也不用你亲自赶过去。偏偏在这个时候,夫人又来信让我也跟你一起去凉州……我……我便知道是什么事情了。”
薛复其实是知道他妹妹心事的——连许多外人都看出来的事情,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可就因为这样他才更加奇怪:“但你……你不是一直都对元帅……”
“是,我很喜欢他,但那是在以前!”薛珊雅傲然昂起了头,一头秀在河风中乱拂:“我爱的,是那个勇猛无前、决胜千里的无敌大都护,而不是现在这个东瞻西顾、进退维谷的王爷。我爱的是英雄,而不是帝王!我是喜欢他,但我却不想为了‘大局’而嫁给他。那不是我想要的爱,那也不是我想要的人!所以,如果这次他是为了军国大事而娶我,为了要拉近你和他之间的关系而娶我……哥哥,请你帮我拒绝!”
薛复听得怔了,看着妹子出神,薛珊雅又道:“不过,如果哥哥你需要的话……为了哥哥,我会……”
“不!”薛复道:“珊雅,我不会为了自己,或为了任何事情而让你不情愿地出嫁!我一定要让你得到幸福,否则的话,就算让我成为天策第一大将又如何?珊雅,你放心,既然你不愿意,我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勉强你,哪怕是因此我要被冷落,甚至就是将我打回农奴,我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儿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