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哼了一声,道:“我不遇到什么事情就不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郭汾见他憋得有些厉害了,口气软了些,说:“好了,你遇到难事了会来找我,总算是心里有我这个人,我其实还是高兴的。”
张迈没想到妻子先下了温软言语,反而愧疚,道:“这些日子我也不是故意冷落你,只是福安刚刚生产完……”
“行了,”郭汾道:“不必说这么些话,其实我还不知道你么?如果不是我这个肚子不争气,你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妹妹刚刚给你生下个继香火的,你往她那里走得勤快些,我也不怪你。”
张迈皱眉道:“别人说这混账话也就算了,但你应该知道,我对女儿和对儿子没区别。”
郭汾道:“就算在你眼里没区别,在别人眼里也有区别的。我知道你与别人不同,屡屡想改变这个世间,但以男子传宗是几千年的传统,古今中外都如是,百万军民也都如此想,这却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
张迈伸手穿过矮几摸了摸郭汾的肚子,道:“要不,你再给我生个儿子罢。”
郭汾一把拍开他的手,道:“我现在就算赶得及再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又有什么用?我哥哥又不在凉州!他就算在凉州,以他现在的风评怕也帮不了什么忙!”
张迈听得愣住了,道:“知我最深的,还是只有你。唉……汾儿,最近……对不起。”
郭汾听他忽然道歉,也怔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挪开矮几伏在丈夫怀里,猛地哭了起来,哭得好生厉害,张迈素来觉得郭汾的坚强比男儿犹胜,成亲以来可从没见郭汾哭,惊道:“你干什么!”郭汾啜泣道:“最近……我其实很怕的,你知道不?”
“怕?你真以为我因为福安生了个儿子,便不理你了不成。傻丫头。”
“不是的,”郭汾道:“我是担心我的哥哥……最近外间有疑他的风声,我虽然假装没听见,其实却是知道的。我心里乱得很,有许多话要找人说,却不知道找谁说去。我的哥哥,我的嫂子,我的弟弟,我最亲的人,都在远方,只一个人在这里……”
张迈道:“你有话,为什么不和我说。”
郭汾道:“我有机会么?”
张迈又愕了一下,屋子里头静了下来,过了有一炷香时间,张迈才又道:“对不起。”
郭汾眼泪渐渐干了,张迈道:“其实现在想想,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初答应迎娶福安究竟是对还是错。如果当初不这样,现在事情也许就没那么复杂。”
郭汾冷冷哼了一声,说:“如果不是她,谁来帮你生儿子?”
张迈笑道:“你啊,你不是我老婆么?”
郭汾啐了他一声,道:“我?我长的又没她漂亮,又老是生女儿不生儿子,又没个好娘家可以依靠……”
“别说这些气话了。”张迈道:“还想我跟你说几句对不起?阿洛最近一两年确实有不少失误,不过时间倒转的话,我仍然会将宁远交给他。当初我离开疏勒东征,一路遇到多少困难,打毗伽、入沙州、打狄银,尤其是在瓜北被困的时候,我都曾怀疑是否能活着离开了,但就算在那时候我也从来就没担心宁远、疏勒会出问题。换了个人的话,我能那样么?但现在我想西征,这凉州却不知道该交给谁了。元忠其实是个好人,不过我很清楚,他没能力将我留给他的战略执行下去的——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
郭汾道:“你不是一直都对兵将们说,天策军中是有德有能者居之,既然他没能力,你就交给个有能力的。”
张迈苦笑道:“那是我们所追求的,但并不是完全能够做到。天下事也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就像我自己虽然觉得儿子女儿没区别,却也希望你先生出个儿子来的,但老天爷偏偏就作弄我。有能力的人,还不许有足够的势力与合适的身份,否则那能力也没法挥。”
郭汾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张迈迟疑着,道:“我暂时想不到好主意。当初移沙民实凉兰,本来是有巩固东线的意图,这副作用我原也料到,但想只要有几年的时间足以消解。但没想到萨图克崛起得这样快,我有预感,西线很快就会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雨,也许会大到所有人都出乎意料。阿尔斯兰好对付,萨图克却是难料了。”顿了顿道:“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我就带元忠出征吧。”
郭汾幽幽道:“其实这样也不好。曹元忠对稳住河西的局面,作用还是很大的。现在的凉州,不比当年的疏勒,形势要复杂的多,曹元忠的人比较单纯,有他来做河西一脉的脑,总好过让心有不轨者来做,只要你能安排好棋子,构成平衡,也就是了。哼,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郭汾瞪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跟你说的。你们男人,都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