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凉州大会
冬,凉州。
这个冬天的凉州显得特别热闹,以往由于割据变成一盘散沙的河西,西部的伊沙瓜肃甘诸州都已经纳入张迈之下,在短短几个月之中,张迈就已经建立起了他在这个地区的有效统治,尽管离他所追求的全民温饱目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请编入户的汉民心里却都已经充满了希望。
而东部呢?凉兰河鄯廓诸州以前是盗贼横行、杂虏遍地,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却都被一个名字所震撼——张迈!不管是支持他的,还是反对他的,在经过这几个月各方面的博弈之后,心中不知不觉中都将张迈作为河西未来最有可能的统治者。
在佛教诸宗大庙的推动下,一场凉州大会召开了。对佛教诸宗大庙来说,他们很乐意这次大会的举行。
“理由很简单,”鲁嘉陵笑着对张迈说道:“如果他们成功阻止大将军登上凉州的宝座,那么就可以保持眼下割据一方的好处,如果他们帮助大将军平定河西,由于大将军是在他们的推举下登上宝座,也就是相当于变相承认佛教在河西的国教地位。此事无论成或不成,对他们来说都有好处,所以这些高僧、主持便都很支持这次的大会。慕容老的这条计策,真是洞明了这些高僧、主持的心。”
海印却摇头道:“也不能完全这样说,还是有很多高僧是因为看到了大将军治世有功,真心希望河西能够在大将军的统治下早臻和平的。”
佛教在西北的影响力非常之大,不知不觉间,所有的大小势力都自觉地为这次大会开了方便之门,因为谁都知道,任何人要是在这次的大事上做了妨碍,那将同时与整个西北佛教为敌,与所有与会土豪为敌,与骠骑大将军张迈为敌,将受千夫所指、万人仇视,就算是再有实力的土豪,也是死十次都不够的。
已经有很多年,河西东路未有这样强大影响力和号召力的事件了,诸州的高僧,或者亲自出,或者派遣代表,冒着秋末冬初的寒风,分头赶往凉州,一路上无论各族群还是盗伙,听说是前往凉州赴会的高僧大德、豪强留后纷纷让道。
十一月,李文谦变得忙碌异常,他在孙离境前往沙州的时候,得到孙的提名以及凉州汉民的推举,代理孙的职务,如今孙由于病重还留在甘州调养,凉州留后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可是要接待河西诸部、诸寺的代表,主持这样一次大会,对他来说却有些负荷了。不但他个人的能力有所不支,就是凉州的财政要供应这么多的来宾也显得很勉强。
幸好,境内本来事事与凉州留后作对的吐蕃人,在这两个月也变得温顺异常,在一些事情十分配合,境内的一些寺庙,无论汉传还是蕃系,都量力给与了支持。
这天,当李文谦听说连鄯城(今青海西宁)弘德寺的主持,年近九旬的宗晦大师也已经入境时,李文谦赶紧派人前往张掖,以邀请的名义实际上是催促张迈赶紧来。
不过在他之前,番禾土豪折逋璜以及永昌寺的主持就已经派了人前往迎接了。刚刚从中原回来的折逋瑛,还有一路护卫着他的丁浩便成了番禾以及永昌寺迎接张迈的不二人选。
凉州农奴中的勇士——丁浩回到了番禾时,折逋瑛果然守诺,求了折逋璜,赏了他一头牛,并许他三年之内所种粮食可以留下一半,换了以前丁浩势必满心欢喜,但在中原走了一趟,他的眼界却有些开了,他老婆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怎么了?这么大的喜事,你也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丁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好久,才说:“咱们将这条牛拿到永昌寺供了吧,我要个愿。”
他老婆吓了一跳,虽然她也挺虔诚,但要拿一条牛去供啊!这可是命根一样的东西,忙问:“你要什么愿?”
丁浩道:“我希望我们一家子,下一辈子能生在中原。不要再在河西做农奴了。”
他老婆听得呆了,丁浩随即笑着说:“算了,一头牛,佛祖也不一定就会许我们这样大的愿望。”
这次折逋瑛又征调了他和那些强悍的农奴作为护卫,一过焉支山,丁浩就隐隐觉得甘州的氛围与凉州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他却说不上来,抵达张掖河畔时,但见土地上坐满老人孩子,许多自由农正在积雪下的麦田边讴歌。
忽然之间丁浩有一种梦幻般的错觉,觉得自己仿佛再次到了中原一般。
河西虽较关中干旱,但在有河水灌溉的地方,如甘州的张掖河流域,凉州的马城河流域,土地之肥沃并不在关中平原之下,在盛唐时,河西论富庶虽然还比不上京畿,却也不在河东之下,这数十年来,河西之所以变成蛮荒,主要原因乃在政治上的失秩。
张迈在进入甘州之初用上了十分狠辣的手段肃清所有的异见者,等到他确立起统治以后,却很快将民间的秩序放得很宽,因此折逋瑛一行到了张掖,对他们的接待就显得十分宽松,并没有对他们做过多的约束——这也是张迈自信心的体现。
说到财富的积累,甘州自然不可能在几个月内就突飞猛进,但像凉州的那种胡马横行、蟊贼拦道的情况却已经没有了。这时许多商人已经跟随郑济来到了甘州,交易与建设也在进行着,得到张掖河公田的农夫也对来年的收成充满了希冀,在一片平安的土地上努力劳作,脸上自然而然就带着欢快并充满了希望,尽管甘州是初初安定,但相比于战乱才刚刚结束的关中并不逊色。
丁浩凭着直觉,从过往行人的脸上,嗅到了一种充满希望、积极向上的味道,在张掖河边呆住了,心想:“自己想要降生的地方,难道就离得这样近?”
凉州与关中离得较远,但是和甘州……那可是翻过焉支山就能到达的地方啊!丁浩不知道,这几个月来,他脑中隐隐冒出来的念头其实早有人在践行了,自张迈在甘州推行新的政治秩序以后,邻接的凉州、鄯州已有一些人闻风“偷渡”到甘州境内了。
忽然啪的一声,他的头上挨了一鞭,折逋瑛喝道:“呆什么!”呼喝着他们进城,到了城门口,当面对着守城士兵时,折逋瑛却又变得哈腰躬身,问兵老爷怎么才能见到张大将军。
守城士兵道:“我们是士兵,不是老爷,你们要求见大将军?是有冤屈要诉么?那去法曹就可以了。不是?是凉州的使者?那直去礼司衙门吧。沿着大道一直走,到了转弯处再问人吧。”跟着又教他们进城之后,得靠右边走路。
看着折逋瑛对自己如此倨傲而对守城士兵如此哈恭,丁浩有些愤懑,心想:“我究竟算什么呢,都说我是凉州有数的勇士,可是却还比不上张掖城门口一个站岗的小卒。”
张掖城内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些新楼在赶建,也有些房屋在翻新,短短两个月过去,由于有大批商人的进入,这里已经有了市井的味道,和洛阳当然还不能相提并论,但城坊的街道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人骑马,有人坐车,行人往来都靠右走路,对行而不冲撞,一切井然有序,已经不是番禾那种落后窒息的味道了。
丁浩一路走着,贪看市井的景象,贪看城中的秩序,一个失神没跟上折逋瑛,头顶自然不免又挨了一鞭。
不久到了礼司,自有相关属官接了折逋瑛去参见张迈,丁浩等人就蹲在外头,他的兄弟王安忽然道:“丁老大,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过活,那也不错啊!”
丁浩啊了一声,道:“你也这样觉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