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叔等惊得呆了,愕愕道:“这么说……我们这群糟老头子,是不知不觉间中了回虏的奸计了?”
张迈点了点头,肖叔等忍不住嚎啕哭了起来,捶胸顿地,跪倒匍匐,叫道:“我们该死啊,我们该死啊,还以为是逃出生天,结果却是胡人送我们回来添乱的,如今城中听说过这个谣言的,少说也有几千人了,那是帮了胡人的大忙啊!”
数十人一起痛哭,声音惊动了周围的居民,住在这一带的多是唐军的军眷,也有一些新投诚的妇孺,或者受看管的奴隶,听到声音,便66续续有人过来看是怎么回事。王二嫂子、珊雅等都闻讯赶来。
室辉见来的人越来越多,进来劝张迈回府。张迈喝道:“慌什么!这里都是父老兄弟,会出什么事!”
看着父老们哭成这样,张迈急忙劝住,说:“这些是回纥人的诡计,怪不得诸位叔伯,再说,打仗靠的是堂堂正正之师,靠这样的阴谋诡计,又有什么用处?不见我照样已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
劝了好久,老人们才渐渐止住。张迈劝说的时候,王二嫂子等后来者也都从身边的人处打听明白了方才的事情,纷纷道:“原来如此!都是胡虏狡猾,无所不用其极,连老人家都利用,竟然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散步流言。”“对,不过有特使在,他们的这点阴谋诡计又哪里能得逞?”王二嫂子更道:“对,对,他们非但不能得逞,反而将咱们的叔伯父祖们送了回来,我记得当时我们还劫了他们千百头羊马呢,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场中大部分人都笑了起来,肖叔等的情绪这才渐渐平复。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近前道:“特使,这么说,大唐灭亡的消息,是假的了?”
张迈招他近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我看着你有些眼熟。”
那少年道:“我叫田瀚,是田浩最小的弟弟。”
田浩是张迈十个近卫之一,当初张迈才到新碎叶城时,郭师道拨给了他十个近卫,那是张迈第一批手下,唐仁孝、温延海、刘黑虎、慕容旸、贺子英与这个少年的哥哥田浩都在其中。这一批人,自然而然就成了张迈嫡系中的嫡系,如今几乎个个都升到校尉以上了。
张迈拉了田瀚坐在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脊,道:“回纥人传了这个消息来,是要打击我们的军心——那是可以肯定的了。不过,要是真如他们所说,长安真的被胡虏攻陷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田瀚想也不想,就道:“那特使你就带领我们,大伙儿杀回去,驱逐胡虏,夺回长安!”
这不过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说得周围数百人无不动容,石拔叫道:“好小子!有你的!”
张迈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道:“杀回长安?我们能够吗?”
“我们当然能够!”田瀚道:“我们在新碎叶城时,才几千人,现在可有几十万人了呢!几千人能够杀到这里,攻占疏勒,几十万人,怎么不能杀到长安区!”
他的声音犹自稚嫩,但周围的青年却都听得热血沸腾,室辉本来呆在断壁之后,也忍不住出声响应。
肖叔老泪未干,这时也喃喃不断:“不错,不错!就算长安真陷落了又怎么样,咱们能够驱逐回纥,夺回疏勒,为什么就不能驱逐契丹,夺回长安?”
百来盏灯如点点星光,每一点都照向张迈,他现身之前,这个废墟之上充满了疑虑,老人们憋着满肚子的犹疑,不知如何是好,但这时阴郁的氛围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不分老幼的振奋。
张迈让大家一起将身子转向东方,说道:“我们现在远在疏勒,和中原隔绝了太久,那边生什么情况都是有可能的。在未来的几年里,我们也将会听到各种各样的消息,但是,我希望大家记住一件事——”他的语气顿了顿,变得铿锵若陌刀击地“大唐的存灭,不在于李家一姓!而在于我们!我们在,大唐就在!所以今后你们不管听到什么样的消息,都不需要犹疑,也不需要害怕!”
他拉过了田瀚,问道:“知道为什么么?”
田瀚想了想,说:“因为大唐就算灭亡了,特使也能带领我们重建大唐!”
张迈再次放声大笑:“对,对!说得好!过去很多人误会了,以为大唐强大,所以唐民才强悍,其实这种认识颠倒了!真正的情况应该是:因为唐民强悍,所以大唐才能强大!那么唐民是谁呢?”
田瀚等孩子叫道:“是我们!”
张迈又道:“对,是我们,那我们还活着吗?”
周围的唐民纷纷叫道:“我们当然还活着!”
张迈又道:“既然我们还活着,大唐又怎么会灭亡!我们热爱我们的母国,不是因为她强大,所以我们才去投靠她,而是因为她是我们的母国,所以如果她是强大的,那我们将会让她更加强大,如果她是虚弱的,那我们也要振兴她,让她强大!过去数千里的征途,从雪山到沙漠,从沼泽到大河,我们都走过来了,多少的敌人,我们也都打败了——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不管东方生了什么事情,不管前面的道路是怎么样的,我们都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战斗下去,我们都会胜利下去,而且终有一天,我们将横扫天下!”
少年们都仰望着张迈,青年们都注视着张迈,老年们都眯着眼睛,信任地看着张迈,张迈过去一年中所取得的战绩,让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说服力,这一刻没人怀疑他的话,东方来的消息,无论真假,都已经再也不能动摇他们的信心。
不久之后疏勒城内的重建工作继续开展,一栋栋新房子矗立了起来,但这片废墟却被保留了下来,就为了纪念这一夜生的事。
从废墟中走出来时候,忽然见断壁之下坐着一群人,却是被假释的奴隶。
修理渠坝之后,有一部分人表现得十分活跃,作为嘉奖,杨定国便嘱咐他们快些学会唐言,等一学会就帮他们脱了奴籍,其中有七个人被安排着住到这附近来,刚才也在壁后听到了张迈的话。
张迈隐约认得其中一人,走近了,讶道:“薛复?”
中间那人正是薛复,他能搬到这附近来住,中间珊雅暗中走了不知多少门路,这个春季在妹妹的照顾下,他容颜也渐复神采,只是毕竟多了一道疤痕,容貌要想变得如先前那样俊美已不可能,但须都割短了,一看之下,却比以前更具男子汉气概。
薛复站起身来,行了礼。
张迈道:“今晚我心情不错,陪我走走?”
薛复答应了,马小春就过来搜他的身,张迈喝道:“干什么!退下!”命人牵过两匹马来,一匹给薛复,一匹自己骑了,出了小巷,走上大街,走了几步,道:“今晚本想喝酒,谁知道却遇上了众父老,聊了这么会天。我在壁后的时候,还不见你,你是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