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不利,但也不会有利!”杨易道:“葛罗岭山口离疏勒城约三百里,离讹迹罕的距离也相当,在那里开战,双方补给线一样的长,彼此优劣势都不明显,到最后战局可能会变成我们过不去,他们也进不来。这样的战局可能会持续好几年的。”
安守业道:“那也不错啊,葛罗岭山口地势险要,不用派太多的兵力应该就可以守住,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休养生息。”
杨易双眼一睁,叫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我们立国的规模就会很局促,如果东面高昌回纥也陈兵东境,那我们就得两面设防,虽然也可能守得住,但往后我们的局面就很难打开了。靠着疏勒、莎车两地,再怎么修养生息,能积累起多少力量?等锐气一失,人心思安,咱们这些人只怕也会变得不思进取!”
郭师庸道:“你的话说来倒也成理,只是若放萨图克进来,能关门大狗,将他歼灭于疏勒城下自然是好,但万一军事进展不如意,让战争持续太久,对疏勒只怕会造成很大的伤害。要是误了农时,明年我们吃什么去?且疏勒是新得之城,虽然经过瓦尔丹一事,百姓大多归心,当初我们围城之际曾放出种种谣言说萨图克已经被我们歼灭,若他们现萨图克非但未死,反而出现在城下,会生什么变故实在是难以想见。”
双方各执一词,杨易着眼于未来,郭师庸着眼于现实,各有各的道理,杨易觉得应该以取胜为略,郭师庸则因为当先为不可胜,然后再谋胜,双方争执不下,一齐等张迈决断。张迈道:“郭都尉和杨都尉所言都有理,不过我以为,对萨图克的这一仗,我们不能只争取不败,而必须争取必胜,不但要必胜,而且要大胜!大家别忘了,葛罗岭山口那边,还有郭大都护和一帮生死未卜的兄弟,如果对萨图克不能取得一场压倒性的胜利,我们如何将他们接回来?”
这句话一说,所有人心头一震,杨定国抚须长叹,郭洛的眼泪更是一下子流了下来,道:“特使说的对!这一仗我们势在必胜!而且必须是取得压倒性的大胜!”
郭师庸亦默默点头,不再反对。
军帐会议既然决定了去向,诸将当即商议作战的计划,讨论了两日,决定将疏勒以西进一步坚壁清野,在天气转好之后,牧业人口全部全部暂时迁往莎车地区,这种迁徙虽然会造成一定的耗费,但西域的牧业大部分是游牧状态,定居牧业其实反而不多,莎车地方的水草也不比疏勒差,所以牧民们听到命令之后各有准备,却也没有很大的抵触。
唐军高层之中,十三府兵将也都重新配备,军帐会议决定升杨易、郭洛、郭师庸、杨定邦、安守敬五人为中郎将,调杨易领三个折冲府的兵力驻守下疏勒,慕容春华为副将,调安守敬领三个折冲府的兵力守莎车,副大都护杨定国以及户曹、法曹、功曹三衙门也随军前往,同时命大昭寺法如大师也率僧众前往莎车立寺。两个行将成立的棉衣工坊等战时难以展的手工业,还有部分的锻造也,也都将随杨定国起行。
唐军的这些准备已经相当明显,那是要以疏勒城当作一个堡垒,将疏勒地区辟为一个战场了。
民间迁徙预计在二月初进行,安守敬要先赶往莎车与慕容春华换防,因问张迈:“若战事起时,于阗提出来援,我们是否答允?”
张迈对这事早就考虑过了,亦曾和郭洛郭师庸等商议,这时说道:“这次我们和萨图克斗,欺的是萨图克千里远来,无法补给,他兵力来得少了我们不怕,兵力要是来得多了,我们更高兴!至于我们这一边,军队的数量反而不是重点,主要是精锐善战,能够在关键时刻挥作用就行了。”
安守敬道:“我明白了。”
郭洛巡四门布置防务,郭师庸又调集了两万民壮加以训练,作为缓急之际的助防人马,一切调度停当,只等萨图克来。
石拔将獠牙棒擦得光亮异常,整天担心萨图克不来,奚胜道:“放心,这疏勒是他的老家,如今被我们夺占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拼了命也一定要设法夺回去的。”石拔道:“希望你这句话没落空了才好。”
杨清带了一批壮丁壮妇,督促着数千奴隶采集柴薪入城,杨易的妻子安氏年初病逝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大的三岁,小的一岁,他本来要带去下疏勒,杨清认为不妥,觉得这个父亲不会带孩子,便暂交杨定邦的夫人带,随杨定国前往莎车了。奚胜的新夫人伊氏接替了安氏的位置,负责起石油馏取的工作,她虽然对这一行当不熟,却自有如王二嫂子之类的积年妇女教她。
安西唐军的第一夫人郭汾也没闲着,带了一批妇女孩子,负责照料留在疏勒的羔羊,这日天气放晴,有个牧妇跑来相告,说城南河滩边长出了一片青草,郭汾大喜,道:“我们的羊儿这可有鲜草吃了!不用吃那些草料了!”
就要骑马出去踏勘,走到城门,忽然感到一阵恶心,暗中一惊:“可别是生病了,我以前骑马再怎么颠簸也不会这样的。”停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事情,这才又出城,来到河谷附近,但见河冰已破,岸边果然有一片青青翠翠的嫩草,经过几个月满目都是白雪荒凉的日子以后,这时再瞧见青草,郭汾的心情登时开朗了起来,然而下马仔细看看那草芽,却摇头道:“这草还太嫩了,现在就放羊来吃了它,会将草根都吃绝了,还是再等等吧。反正城内苜蓿还够。”
就要回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脸色一变,侍从婢女们慌道:“夫人,怎么了?”
郭汾将那件事情在心里盘桓着,叫道:“赶快回去!”这两日她颇为劳形,这时又劳了神,头晕眩了起来,更感不适,身子竟在马上一晃,众侍从婢女都慌了,赶紧要来扶,郭汾已缓了过来,挣脱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有那么弱么!”
仍然骑马回城,问起张迈的去向,郭鲁哥家的说:“特使今天去工坊看陌刀打造了。”郭汾道:“让鲁哥去请他回来。”
不久张迈匆匆赶了回来,叫道:“汾儿病了?请医师没有!”
原来郭汾很少在张迈出外办事时特地派人去叫唤,有时便是该吃饭了,或者夜色已深也未如此,这次忽然叫得这么急,郭鲁哥家的便以为出大事了,对丈夫说夫人只怕是病了,郭鲁哥赶去工坊,张迈一听,吓得赶紧丢下手头的事回来。
郭汾见张迈满头大汗地跑进来,笑道:“我没病,谁告诉你我病了?”
张迈这才松了一口气,喘息了一下,才笑道:“吓得我!”喘息了一会,才问这么急叫自己回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郭汾道:“今天我出城去,在河岸上见了一片青草呢,所以赶紧叫你回来告诉你。”
张迈怔了一怔,笑道:“你十万火急把我追回来,就为这么点事?”
“这么点事?”郭汾道:“虽然这两个月你也没跟我说你们在做什么打算,但我好歹也是骑过马打过仗的,见我哥哥在城门内外这么安排还看不出你们的计划么?哼,这么点儿事,河谷上青草可是长了有一片了啊!还这么点儿事!”
张迈刚才牵挂的是郭汾的身体,脑子里想的是家事,一时转不过弯来,这时再被妻子一提点,也吃了一惊,叫道:“哎哟!青草都长出来了?怎么会这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