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瓦尔丹冲他吼道。
阿卜杜道:“这人不能杀!唐军开出的讲和条件里,有一条就是要将他活着交出去。”
“讲和?谁说要讲和!”瓦尔丹怒吼。
马呼蒙再次挣脱那两个侍从,将阿西尔一把抱住,抱到角落里。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是有数千人在搞集会。
瓦尔丹和阿卜杜都停了下来,凝神聆听那怪异的声响,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
屋子外头,天已经蒙蒙亮。
天方寺有一道两人高的围墙,围墙之外这时有摆了一圈的拒马,每五步就有一个士兵把守着,天方寺前面有一个占地数亩的广场,这时候已经搭起了一个高台,日间搭台的时候瓦尔丹还以为这是唐军准备进攻天方寺的工事,这时才知道不是,因为台上摆了几行的桌椅,台下则挤满了人——都是战胜方幸存的孤儿寡妇。
“他们要干什么?”瓦尔丹叫道。
便见高台上一个满是威严的大胡子——唐军的法曹参军事张德站了起来,大声说:“公审大会,开始!”
台上静静的,充满了肃穆,而台下的无数民众则出了要哭却又忍耐住的声音。一个个的俘虏被带上了高台,由台下民众指认。
这次的公审大会规则十分简单:一,杀人者死;二,助恶者贬为奴隶;三,若能虔心认错而得到苦主的原谅,则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有多少苦主会原谅这些杀人恶魔呢?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他们这是要干什么?”瓦尔丹和天方寺内五百多人纷纷登高,惊疑地看着眼前生的一切,看到杀人者被处决,数百人都产生了恐惧,但看到有人侥幸被宽恕,又激起了他们的求生欲望。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天方寺内忽然有人低呼着,但那个声音很快就消失了。
瓦尔丹在抖,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
这时,欧马尔被带上台了。
这个人,几乎都不用指认,他的罪过就已经是板上钉钉!
“撑住啊,欧马尔!”瓦尔丹在楼顶高叫:“撑住!真神在看着你呢!”
寺外数千人一起怒目朝这边望了过来,就在这时,欧马尔忽然噗一下跪在了众人面前:“我该死,我该死!我错了,我错了!”他痛哭着,哭得鼻涕都流了下来,面对民众不住地磕头,“是瓦尔丹,都是瓦尔丹,那个杀人魔王!是他下的命令!是他要我们屠杀平民,如果不动手,他就会连我们都杀!阿西尔就是因为劝阻他,结果被他关进了死牢!这是几千人都有目共睹的。”
楼顶的瓦尔丹身子连连摇晃,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而欧马尔的供述还没有结束:“当然,我自己也有错,我贪生怕死,我不敢反抗他,还有,我……我心里也是有罪恶的,我不该跟着瓦尔丹作恶,但是现在,我很后悔,我真的很后悔!我请求大家,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哭得眼泪鼻涕滴在一起的欧马尔,让瓦尔丹看到了自己如果出去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的心寒了,冷了!他不怕死,可是他不能这么死!他要必须要有自己的一份尊严——最后的尊严!
“阿卜杜!”回到楼下,他叫来了阿卜杜:“点齐最后还敢一战的兵马,我要冲出去!”
“冲出去?那是送死啊!”阿卜杜说。
“送死?我宁可战死!我不能被他们这样折辱,我不能被他们这样折辱!”瓦尔丹高叫着。
就在这时,阿卜杜却送上了两样东西来:一个小瓶子和一把刀!
“干什么!”瓦尔丹怒吼。
“讲经人,你也明白,没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冲出去了。一个也没有了。”
“我是问你,这些是什么东西!”瓦尔丹指着那小瓶子和那把刀,大叫。
“你知道是什么。”阿卜杜阴阴地说。
瓦尔丹马上明白过来,那小瓶子里,装的是毒药!
“你妄想!”他怒道:“我不会自杀的!自杀是圣教的大罪!我们的生命是真神创造的,生命的期限也由真神决定,如果我自杀,那就违背了经训!”
如果在日本,因为殉国、殉主、殉情的自杀可以让人肃然起敬,但在天方教文化中,自杀却是另外的含义。
“是的。”阿卜杜道:“如果讲经人死于怯懦的自杀,死后应该都没法以教礼送。而且穆圣的训示十分明确:如果有人跳崖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永远跳崖不止;如果有人服毒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永远服毒;如果有人用铁器自杀,那么他死后将在火狱中手拿着同样的铁器永远在身上扎——所以……”
“所以我不会自杀的!”瓦尔丹出最后的怒吼:“你是要我以非教徒的怯懦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你妄想!你妄想!”
“但是讲经人,你想冲出去殉教,也是不可能的。”阿卜杜道:“现在,寺内已经没有人会再追随你冲出去了,而外面,张特使已经传下了命令,不会有人杀你。他们看见你,只会活捉,然后押上高台,就像欧马尔那样受审!应该怎么选择,讲经人你看着办吧。”
想象着刚才欧马尔的遭遇,瓦尔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连他那永远笔直的背脊也然像断了一般,整个人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