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柄大锤,一下子击碎这梦幻般的柔情蜜意,让理智重回头脑。罗亚猛地一震,放开了她。天,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居然——吻了她!吻了利迪斯王的新娘!
此刻,那身华贵的结婚礼服和她发间艳红的伊秀塔花,无比刺目地提醒他这个无可改变的事实——她,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苦涩从心口泛起,一点一滴的浸透全身,他垂下嘴角,“己经很晚了,公主,请安歇吧,明天……还要起程。”
莎曼凝视著他,像要一直看到他的心底去。她那碧海晴空般的眸子此时蒙上一层极其焕发的神彩,仿佛突然之间下了某种重大决心,而且是义无反顾的那种。她点了点头,对他露出一抹浅浅、温柔至极的微笑,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笑容。那一刹那,月光似乎都变得黯淡,全世界的光华都集中在她的唇边。
“再见,罗亚。”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莎曼以决然的姿势转身离去,再也没有回头。
罗亚怔怔地望著纤细的背影,一种即将失去最宝贵的东西的恐惧盘踞在心头,久久不散。
晴朗的天宇飘过浓重的阴云,掩去月光,寒风凛冽地吹拂起来——又要下雪了。
一路踩著云朵般地回到房间,莎曼在桌前坐下,支肘托腮,望著镶金镜里映出的身影。
冰凉的白丝缎滑过指间,像水,镜中人影被丝缎、珍珠与大量的宝石重重包围著。雪白的锦缎礼服装饰著粉色蔷薇,领口、袖口钉著宝石钮扣,薄得透明的头纱缀满圆润的珍珠,宝石是采自诺丹遥远边境的天然莱因石,细碎而晶莹,宛如夏夜托勒利夏夜空中散布的星砂。金灿如秋阳的发间,一朵鲜血染就似的花朵幽幽地盛开著。
“无论明日如何,今夜,我是你的新娘,我把我的心嫁给你了,罗亚。”
镜子里的女子甜蜜地微笑著,双颊嫣红,半阖的双睫掩不住春水般的明眸。闪动著梦幻般的神彩。她自顾自地发著光。陶醉在巨大的幸福里。
就这样坐著,笑著,完全不曾察觉夜的消逝,直到黎明的光线从打开的窗户射入,她才惊觉己然天明。她猛地站起来,僵坐整夜的双腿麻木得毫无知觉,脚一软,又坐了回主。
她不由自主地喊著,“神啊,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再想想他,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然而,时间之神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她的祈求,随著光线的一点点增强,绝望的感觉也越来越沉重,终于淹没心头最后一抹——生机。
“那么,就让一切……停留在这一刻吧。”
“怎么回事,你们这么慌慌张张?”眼见几个侍女无头苍蝇似地在楼梯间乱跑,正准备去看妹妹的尼奥王子不悦地皱眉喝问。
“啊,不……对不起!”为首的侍女一头是汗,哆哆嗦嗦地行礼,“实在是……”
“说。”短短一字却有千斤力量,压得恐慌的侍女们心肺都要混乱了。“公主不见了!”脱口而出后眼泪也随之落下。“今早我们来为殿下梳妆时发现屋里没人,一切都好好的,公主却不见了。”
“什么?!”尼奥王子猛地退了一步,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谁是最后见到公主的人?”
“是……我。”一个矮小的侍女胆怯地回答,“昨夜我服侍公主卸妆后,她就命我退下了。”
“公主屋里可有少了什么?衣服?首饰?”
“什么都没动过……除了礼服!公主好像是穿著礼服离开的……啊,对了,那朵伊秀塔花也被摘走了!”
尼奥王子微微放下心来。看样子莎曼大概只是出去走走,或是在母后墓前说什么悄悄话,她一向是个羞怯而天真的孩子,应该做不出什么激烈的傻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闪过一丝对妹妹的愧疚,可是捷径是每个人穷尽毕生精力所找寻的,负担的责任越大,对捷径的欲望也越大,做为一个极力梦想复国的王子,还有什么捷径比与强国联姻更能快速获得武力与支持?莎曼虽然天真孩子气,可她终究是王族一员,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即使心中这么笃定,他还是对侍女们吩咐,“四处去找找,不要惊动利迪斯的迎亲使。”
当侍女回报哪里也找不到公主殿下时,尼奥王子的笃定开始动摇了。此刻送嫁的人马车辆都己备齐,只等新娘梳妆完毕祭别陵寝就该出发。
罗亚走进王子的书房,却见人人都面色难看。
“出了什么事?”他惊讶地问。
“莎曼不见了。”尼奥王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命令禁卫队四处搜索,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罗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这样剧烈的神情变化令尼奥王子也不禁一怔,还未开口问他怎么了,岩堡的钟声突兀地敲响,一声声清音仿佛一句句咒语,打在众人心头。
十一、十二……十三——伊林梅尔的丧钟。
丧钟为谁而鸣?
罗亚拔腿就跑,拚命地跑出房间,跑出府邸,跑向钟楼,他知道是谁在敲钟,更清楚这意味著什么。莎曼,你这个傻瓜!你绝对不要……神啊,求你阻止她!
尼奥王子莫名其妙地跟在他后面,当两人气喘吁吁跑到广场上时,很多人已经被钟声吸引而聚集于此,奇怪地望著钟楼上的白色身影。
敲钟人一身雪白衣裙,戴著新娘的头纱,高高站在钟楼的墙垛上。风吹起她的裙角,扬起她的纱巾,她轻盈得像是只要装上一双翅膀就能够飞翔。望著底下的人群,被寒风冻得惨红的脸颊带著一抹飘忽而安详的笑意。
众人遍寻不著的新娘——伊林梅尔的莎曼公主——即在此处。
“莎曼,你要干什么?快下来,”眼见妹妹站在危险的高处摇摇欲坠,尼奥王子不由惊叫出来,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