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上大学后的第一场正式舞会,而她被邀请上台表演一曲。
“我帮你翻谱吧!”一位清秀佳人热心地自告奋勇,她,就是多年来阴魂不散的“死党”林茉莉。
当晚,柳影兰表演她最拿手的钢琴弹唱,而茉莉则坐在一旁。
影兰的音乐素养是无庸置疑的,当嘹亮却又温婉的歌声戛然停止,现场一片静默,五秒钟后就是如雷的掌声响起。
柳影兰眼中的神采,就如预期。
“学妹,唱得真是太棒了——”几位捧着鲜花的学长们争先恐后地来到眼前。
影兰镜片后的眼睛才刚染上笑意,一件令她毕生难忘的窘境就发生了——
一束束娇艳欲滴的花朵递向了她——却擦肩而过地献给了影兰身后的林茉莉。那位他们口中的校园美女。
而茉莉却只是向影兰投了一眼尴尬后,就被簇拥着进入舞池,优雅地一曲接着一曲。
“怎么会这样?林茉莉连嘴都没张一下……”柳影兰的世界开始动摇了。
当揉着坐疼了一整晚冷板凳的屁股回家时,柳影兰意识到有什么事出差错了。
冲回房间,站立在衣柜镜前,柳影兰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审视自己。
圆鼓鼓的脸、细长的单眼皮、半长不短的头发死板地贴住两颊,再配上那将近千度的厚厚镜片,柳影兰一如从前,不同的是周围的人却已改头换面。
十九岁的影兰,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自卑。
那一夜,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落泪了。
“爷爷是骗我的——”影兰喃喃地自言自语。
十九年前柳书严见到才出生的小孙女时,心中霎时涌出莫名的感动与浓郁的温馨,因为这个小女娃的五官与神韵像极了他早逝的妹妹柳书缦,那位曾经是当时上海三大美人之一的柳家千金。
柳书严清楚地记得书缦的美,淡雅如幽兰,因此柳家人总爱昵称她为“兰儿”。
而柳影兰的名字,即是柳书严怀念挚妹的纪念。
为此,柳影兰从未注意过外在容貌一事,既然爷爷说姑婆是位古典大美女,而自己又与姑婆三分神似,应该差不到哪儿吧!在升学竞争下的她,如是这般想着。
“这下子,差到十万八千里了啦!”浮肿哭红的单眼皮又把影兰那原本就不大的双眼给几乎盖住了。
柳影兰,被镜中的自己气疯了。
那天起,柳影兰就明白了她的才气、她的骄傲、她的憧憬即将被世俗的眼光吞噬怠尽。
虽是肤浅,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致命威力。
“或许我长得比较甜,所以容易赢得学长们的眷顾,你得看开点,不要烦恼喔!”林茉莉总会“同情”地安慰着柳影兰。
“柳影兰,多雅致的名字,配你实在怪怪的……”虽是同学间促狭的玩笑话,却也在半真半假间扎疼了影兰高傲的心。
“别胡说,咱们影兰可是大才女,气质高雅喔!”林茉莉“好意”地说着。
值得庆幸的是,影兰还被列为“有气质”的范围里,据说在校园的形容词分级制里,更有“长得很爱国”、“长得很守交通规则”等恶毒的字眼。
自尊还在,骄傲仍存,为免于完全被践踏的难堪,柳影兰从不在人前有丝毫受伤的神情,她的泪在放纵的笑中掩去,她的自卑在故作迷糊中闪避。
这是她唯一能为自己保留的余地。
“兰儿,怎么有空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震醒了神情恍惚的柳影兰。
她竟不知不觉地走到这儿?影兰心中微微一愣。
“来帮忙啊!可以吗?爷爷。”影兰收起心中的挫折,露出笑容地说着。
“这次书画义卖会也是我策划的,当然得来验收一下成果嘛!季奶奶到了没有?”
“她最近得了风寒,身子虚得很,我要她别来了,唉——虽然这是难得一次的盛会。”柳书严的眼中流露着明显的关心。
“季奶奶一定会来的,因为有一份特别的礼物——”影兰神秘地说着。
“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不准和我的一般。”柳书严急急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