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这副皮囊是让她如何的熟悉,但那双深邃瞳孔里所流露出来的情绪,却让她越来越觉得陌生,或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在她枕边躺了大半年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抱有目的接近她的。
叶邵庭是刚从警局回来的,从昨天傍晚到今天,他整整被扣留了24个小时,当然碍于他的身份地位,那些审讯的人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但按规矩办事,24小时之内他无法离开那里,而在警局的24小时,对他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两天没换,衬衫的腰测褶皱痕迹明显,下巴处也长出了许多青灰色的胡渣,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即使倦态明显,却依旧闪着灼灼的光,他快速扫视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忽然伸手抱住夏可的脑袋。
那股灼热而浓烈的男性气息瞬间覆盖上去,充斥在夏可鼻端,但现在吸入肺腑,只让她觉得冰凉彻骨,耳边是男人浑厚低沉的嗓音,“可可,别去看那些,你需要知道什么,我来给你解释……”
她没推开那人的怀抱,身体发软到彻底没了力气,也自知在这个男人面前,哪怕生龙活虎的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潜意识里对他的靠近,却是感到无比厌恶,她的身体抑制不住颤抖着,出了一身的冷汗,做了手术再加上一天一夜没吃东西,胃里极度不舒服,她没压抑着自己,忽然侧过头去剧烈干呕起来。
叶邵庭见她不舒服,慌忙松开了手,曲起身体拍她的背,“怎么样,有没有好受一点?”
她忽然抬起头来,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眼睛却有神,但看他时不再是那种含情脉脉的温软,夏可冷笑了一声,乌沉沉的眸子蕴着水汽,却倔强到不愿在这人面前落下,唇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便有血丝顺着干裂的唇纹渗出,她的声音更冷,“叶邵庭,你想跟我解释什么,解释接近我是什么目的,还是怎么杀的我爸?”
叶邵庭身躯倏地一僵,视线渐渐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我很好奇,已经杀了我爸了,还把我留在身边做什么?”夏可深吸口气,连说话都需要耗费很大力气,忽然自问自答似的又笑起来,“哦,对,我有孩子,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你杀了我爸,上天也不让你的孩子活下去,现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要不要考虑把我也一并杀了?”
需要有多恨,才能让她拿孩子在叶邵庭心头狠狠刺上一刀?
夏可眼里那池早已蓄满的水终是溢了出来,她哽咽着,并不会忘记那孩子身体里流着一半的血液,是属于她自己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但仍是拼了死命地捏紧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那个岿然不动的男人,“这一年来,把我耍得团团转,骗了身又骗了心,你觉得还满意吗?我爸……我爸他是做了不利于你们公司的事情,但是我自问没有什么好对不起你的,你要找我报复,我认,可你既然这样对我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爸一条命?是杀人好玩,还是玩弄别人的感情好玩,啊?还是你觉得,要把我们父女都彻底赶尽杀绝了,才能解了你心头的那口气——”
到最后,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喊出来,可那嗓音无力,摩擦过声带时的那种感觉,就像拿着什么粗糙的东西用力磨过他的心脏。
“可可,你爸不是我杀的!”
叶邵庭说话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的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人生不冷不热地活了前30年,但跟她认识的这一年里,才发觉对生活变得有所期待,生了贪心,想要有个家,跟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身体里的血液像是一点一滴被人抽干,再是坚强冷硬的内心,逐渐在崩塌。
男人的面色一样苍白,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但又不敢真的下力,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他必须为自己辩解,“可可,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你爸不是我杀的,我没杀人,第一次在法院门口遇到你是意外,到了医院我才知道你是谁,可可,但那只是一开始,爱上你,要你,是我情不自禁,有了孩子,只想跟你厮守到老……”
他的声音渐渐温柔起来,按着夏可肩膀的双手往里一收,便将那个浑身冰凉又颤抖的女人贴到了自己怀里,“如果可以,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个更好的开始,没有任何阻隔的,只想单纯爱你……”
夏可扯着唇角冷笑,一个字都不信,在荷兰的最后一夜并非没有给过他解释的机会,当时他眼神笃定而真诚地看着自己,说对夏远只有些许印象,她没有瞧得出丝毫破绽,如今也是一样。
但唯一不同的是,自己不再无条件信任这个男人,失去爸爸的代价太大,她承受不起。
“晚了。”她的声音平淡又低落,连同情绪一并都是,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爸爸、孩子,还有她曾经掏心掏肺的恋人,夏可却觉得自己好像连生气发怒的力气都没有,眼里的泪水已经干涸,她突然抬起头,那双眼睛如同一并干枯的泉水,黯淡无光却惹人生怜,“你要是不准备杀我,就让我走吧。”
叶邵庭的身躯顿住在那里,好几秒没动。
夏可视线垂落,没理会他,顾自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生产过后的第二天,身体没能恢复,再加上没吃东西导致体力全无,每走一步都吃力得很,但她不想再跟叶邵庭待在一处,这个男人危险得让她心悸。
从床边到衣柜的距离不过两三米,夏可走到一半,手肘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捏住,不重,却足以叫她挣脱不了。
她侧过身瞪着那人,眼神里满是恨意,“放开!”
叶邵庭的胸膛一下一下起伏着,静谧的病房里甚至连彼此呼吸都清晰可闻,夏可此刻不怕惹怒了这个男人,哪怕他发了脾气真要她命,对她来说也许还算是解脱。
男人精装有力的手臂将她腰部揽住,死死禁锢在自己怀里,“没法放开你,有什么脾气有什么怨恨可以对我发泄,这是我欠你的,但你这辈子只能留在我的身边,也是我的底线,你爸的事我会找人查清楚,不管你信与不信,我会给你交代。”
他说完,大掌控制着力度将人有放置在床上,径直朝门外走去。
夏可不甘,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就往男人的背上扔过去,那东西软绵绵的没什么力度,落在男人的背脊上倏地一弹,掉在地上,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我不想再见到你,永远不想!放我走,叶邵庭,你这是囚禁!”
男人皮鞋落在瓷砖上的声响一停,片刻之后才又重新响起,在背对夏可的他的脸上,那种森冷阴鸷的表情,几乎可以把周遭的空气都冻结起来,“可可,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哪怕想对付我,也要先把身体养好。”
病房的门咔擦一声被关上,男人背靠着走廊边上的白色墙壁,身躯一点一点滑下来,再也支撑不住地跌坐在地上,那里面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一声又一声,直像尖针刺穿他的心脏,叶邵庭在外面安静听着,连呼吸喘气都不敢太过用力。
明知道这是她生命中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爸爸被杀,又失去孩子,现在又得知自己曾对她有过欺骗,但他却不敢进去陪着她,叫她情绪失控。
颤颤巍巍又点了支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连带被他喷洒出的烟雾也抖动着,直到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