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天下出产之钱粮本有定数,不在朝廷官府,就在民间。摊丁入亩之策,不过就是为了让朝廷多收赋税之策,其目的也在于此,只不过是巧立名目而已。陛下想一想,这有定数之钱粮,不在官就在民。官府得越多,民自然得越少。岂不是与民争利吗?”
程颐这套逻辑,把赵顼说得一愣一愣的,意思就是他皇帝与百姓争夺利益了?这大帽子一扣,不免让赵顼有些心虚,但是他并非不了解其中,便答道:“摊丁入亩之策,可让无地者不缴税,本就是大善之举。”
“陛下,无地者是民,有地者就不是民了?民与民,本该一视同仁,可为何大善之举,便是要某一些民多缴赋税?朝廷若是真要行大善之举,可免了无地之民的税赋即可,为何又要给有地之民加税?”
程颐代表了民,赵顼代表了官。儒家思想里,这不就是官在欺压民吗?
让穷人不缴税,那是赵顼的仁德。但是给人加税,那就是赵顼横征暴。
赵顼有些头大,他心中在想,若是甘相在朝,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朝廷要赋税,自然是为国为民,修桥铺路,建设学堂,建设水利沟渠。取之于民也用之于民,并未存私心。朕更不曾多用了百姓一分一毫的钱粮。”赵顼表达自己坦荡荡。
“陛下,当真如此?甘相穷兵黩武,连年征战,这几年从未有过停歇,不知花费了多少百姓的钱粮。此举如何分说?”程颐终于还是把话题引到了甘奇身上。
“甘相征战,那也是为了国家。强敌在外,不知多少边关百姓苦不堪言,唯有灭了强敌,才有安居乐业。”赵顼发挥着自己应有的水平,与程颐据理力争。
“陛下,西夏已然远遁,不敢再往东来。辽人已然北逃,在苦寒之地苟延残喘。大宋已无强敌在外,甘相却还要如此连年征战,哪怕停一年行吗?让百姓休养生息一年不行吗?为何要这么着急?就是为了功勋吗?难道这不是私心吗?”程颐说得头头是道。
赵顼也算是明白过来了,面色变了变,答道:“国家大计,战略深远,又岂是你能明白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趁势歼灭,待得他们喘息过来,必然又成大患。”
“陛下,穷兵黩武不可取啊!历史为鉴,不知多少朝代,都因为穷兵黩武而亡。”程颐这种观念,并非他有什么阴谋,而是他真的这么想。真的觉得甘奇穷兵黩武,自从有了甘奇,当真是连年郑州不休,不知死了多少将士,不知用了多少钱粮,这也与某些人的儒家思想不合。
最重要的是他认为,而今已无强敌了,更没有必要再这么连年征战了。
赵顼有些烦躁,这不是讲道理能讲得通的,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也永远不要想着所有人的思想都能完全一致。但是赵顼知道,甘奇打仗,是正确的事情。
赵顼摆着手:“还有何事?一并说来。”
“陛下,其二便是京畿各地州府之事,学生听言,京畿各地,十几州府,主官一夜而换,学生更听闻,整个京畿的主官,皆出甘相门下。此事,古今未有!学生不敢妄自论断,却也不得不在陛下面前痛陈一番。”
这事情,显然是甘奇做得太激进了,把一个省的所有主官都给换成了他的人。但也是无奈之举,因为甘奇时时刻刻都想着历史上王安石变法是如何失败的,所以时时刻刻都要避免“重蹈覆辙”,不免要做激进之举。
赵顼听得这里,又是眉头大皱。这事情他是知晓的,起初也没想太多,因为他对甘奇足够信任。这时候换个人来说这件事情,赵顼不免也明白其中。
但是赵顼却道:“你是想说甘相有不臣之心?”
如今的程颐早已成熟起来,摇着头:“学生并未如此说,学生只言此事不妥!当收回甘相这般的任命。”
赵顼更是烦躁:“甘相乃当朝首相,既然他是当朝首相,那朝廷官员任免之事,他自然有做主之权。若是你觉得甘相不适合当首相,可说出个道理来。若是你觉得甘相还适合当宰相,那你就不要在此说三道四了。”
“陛下,便是宰相,也不能如此任人唯亲!否则国将不国。”程颐是忠心耿耿。
“任人唯亲与否,也看所任之人贤良与否。举贤不避亲,若是甘相所任之人皆能办好差事,有何不可?”赵顼是别着劲头,要与这个批评朝政之人杠一杠了。
“陛下!陛下乃天子啊,天子如何可以这般行事?”程颐已然跪地在拜。
“好有何事,都说来。”赵顼心情已然不好。
“陛下,还有一事,便是军中之事。甘相把天下禁厢裁撤泰半,而今天下之军,皆出甘相麾下,军中不闻天子,只闻甘相……此,实乃大凶之兆也,历朝历代从未有过之事。”程颐这次,说得是哭天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