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只能道歉,张嘴闭嘴像是马上要从水盆搬家到锅里的活鱼,最后把嘴唇抿住了,怕甘玲活活撕开我的嘴唇听见我喉咙里的低响。
我很难形容甘玲的神情,我把头低到胸上不敢去看,对一个母亲去形容孩子的惨死?这不是更刺激她?
低着头,灯影猛地一晃,甘玲的虚影忽然高高举起手来,我惊了一下,立即紧闭眼睛抱住头,预想中的那个巴掌没有扇过来,只是落在我脑袋上,狠狠地搓了一下,力道之大仿佛是要把我的头像瓶盖一样从身体上拧下来。
“继续看吧。”甘玲抱起胳膊,斜靠着沙发盯着我,我把手机端过去让她解锁,低头继续浏览照片,有一道很难以形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我脑袋上。
协议达成了。
后来甘玲在周五给我发微信:我明天过去。
姜茴香:啊?
甘玲:看照片。
甘玲学会了投屏,意识到我鹌鹑低头她无法观察清楚我的表情,于是进来之后好像回到她自己家一样打开电视,熟练地按着遥控器操作,然后由她控制翻照片的节奏以免我摸鱼跳过。
并排坐在沙发上对我们俩的颈椎都有好处,在电视上,我检阅能县的许多男人,街头巷尾,室内室外,有时候看着我还会很惊讶:“你在派出所附近拍也不怕被抓住当间谍处理。”
“是被抓住了。”甘玲坦然。
“啊?”
“但是都觉得我只是单纯精神不正常,问了好几次话,就见怪不怪了。”
“万一你真是间谍呢?”
“把我抓进去,我出狱后也要做这件事的。”甘玲倒是很有平常心,推了我的肩膀让我专心,她翻到下一张照片供我检阅。
我诡异地产生了一些愧疚的念头,如果不是我非要把甘玲框死在大海捞针的笨办法里,她再过激一点说不定真的就从我们园长嘴里把那对夫妻的联系方式要到了?我随意这么猜想着,就有点儿走神,甘玲注意得很及时,又是在我背后一推,让我悬梁刺股似的专心研究能县男人的外表。
如果大数据把所有能县男人的脸都抓起来,平均在一起,那就是凶手的长相。凶手长得相当平均,会让陌生人一眼就忘,又因为很平均,又还算帅气。如果和全国其他地方的平均脸对比起来,就能看出凶手是典型的能县男人,方方正正的脸,平平的眉毛,单眼皮,宽嘴巴。
我像是在阅读一本名为《能县男人外貌》的书,见识了许多不同人的长相,甘玲甚至严谨得把家兴超市外面看车的瘸腿大爷也没放过,老人随意戴着又破又旧的口罩,露出酒糟鼻子,胡子鼻毛和眉毛都在乱长。
我说你不是认识他么,为什么也拍了进来,甘玲说万一呢。
可能因为我看照片的态度积极认真,甘玲偶尔也会结合照片内容对我说一些她自己的事情。
比如在宏志小学为背景的一张照片,甘玲短暂地停了下,指着小学旁边的一家小卖部说:“我第一次带材料来报名,这家老板看见宁宁,说现在孩子都六岁上小学了,七岁有点儿晚。”
“现在的确是上学越来越早了,而且都按周岁来说了……之前园里还会来两岁的小朋友,还是没办法照顾……”我顺着话往下说。
甘玲继续往下翻,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话茬接上:“我说,那也没办法,退不回六岁去了。”
我这才想起我刚刚的话接得没水平,补救了一下:“原来是你带宁宁报名去宏志小学的……”
“不然呢?你指望老人连字也不认识,就能办好手续了?”甘玲话音凉凉的。
“你父母……”我刚问出口,甘玲就换了个姿势,用三分之一的后背对着我,有点儿抗拒这个话题,我就没再问下去了。
有时候我们也会聊到郑宁宁之外的事情。
那天又翻到了路今时,他是一个背景板,主角是另外的男人。但是我还是发了会儿呆,他们在公园,路今时拿着手机走在两个老人后面,路今时爸爸推着婴儿车,他妈妈正指着路今时,不知道在说什么。
“还有旧情?”甘玲问。
“不是……快翻过去。”
“那就是还有。”
“不……哎呀。”我觉得这人有点儿烦,甘玲有时候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人很讨厌,好像什么都瞒不过她似的,有种笃定的狡黠。而偏偏又因为她不会深究八卦,不关心别人究竟做什么,最多问一句,就浅浅掠过,把这事儿定了型,以至于我想辩解,反而坐实了她的造谣。
“我是芃县人……我父母去世之后,我有点儿六神无主,后来去市里乱逛,返程坐错了大巴,就到了能县,然后夜里在大街上乱走,有个醉汉……一直跟着我,是路今时路过,一拳头把那个醉汉打倒了。”我说起我为什么这么关注路今时的原因,甘玲仍然淡淡地翻照片:“报恩,以身相许。”
“不是……哎呀!”我气得就想去关电视,但甘玲眉毛一挑,我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无非是“又炸了”“又来了”之类的话,我忍住了,搓着膝盖有点儿焦虑。
“其实我是……我是在想,就算没有七年前的那回事……我也没办法跟他结婚。”
屏幕上已经换了个男人,不是凶手,甘玲继续换照片,对我的感情世界毫★更多优质资源[获取+vx:15080769776]★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