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路今时也没再多说了。我执迷不悟得让他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低头叼着一根烟点起来,路灯下吞云吐雾,把这话题硬掐断了。
站了会儿,我想起我找路今时聊天的借口,就又把他儿子提起来了:“你儿子怎么样?家里都还挺好?小孩儿身体还不错吧。”
“兜兜有点儿皮,他姐姐不喜欢他,我说有二胎了怕大的心里不平衡,答应去市里玩,结果这不疫情么,没赶上趟,后来回去上学了,跟孩子姥姥家住着,放假了回县里。平时在家里嫌叽叽喳喳吵,老见不着也不是回事儿,怪想的。”路今时开始絮叨他的孩子,我侧过脑袋看看,他被甘玲拍得胖了点,真人也没胖多少,三十岁的状态赶超能县百分之九十的男的。
我真情实感地祝福他:“挺好。”
路今时又捏着烟:“其实,这六年,哦不,七年,我也想李子幼儿园的那事儿……”★更多优质资源[获取+vx:15080769776]★
“有什么可想的呢?”
“要是没那事儿,咱俩就结婚了,我后来也想,要是咱俩结婚,是个什么样呢?有点儿想象不出来了。”路今时笑了声,有点儿感慨。
如果我俩结婚会是什么样子?我却想得出来。我听话,路今时拿主意,然后生二胎的女的换个人,他妈妈伺候的人换个人,家里的食谱换一换,孩子的长相再换一换,路今时不会有太大变化,到时候朋友圈晒一晒。
但是唯一不同的是,我要是和路今时结婚,路今时就没什么初恋可以出来见了。
我一想到这茬,又看看天色不早了,立即催促说:“天不早了,今天麻烦你了,要是人来骚扰你,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哈,快回去吧。”
路今时摆摆手:“没事,老婆在市里,管不着。”
那我也得避嫌:“明天还得上班,那我就先走了。”
“嗯,慢走,要我送你么?我开车。”
“不用,离得不远。”
“那女的找你怎么办?”
“没事。”
一来一回,路今时没像结账似的那么坚持,夹着烟抬手冲我挥了挥就当道别,我骑上电动车,穿过车流,四周浮现出一幕幕我和路今时结婚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即便我穿上婚纱肚子变大,脸也是模糊的,好像那不是我似的。
到底是没吃饱,我停在路边买了份烤冷面,跨在车座上慢慢地吃起来。
各有各的路,路今时和我不是一路人。
说到底,他的生活太美好了,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跟我隔了八百个次元。
我一直追着路今时的步伐,我没有学历,没有过人的容貌和才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工作,被路今时和他的家人认可,我便努力奔跑,学习许多现代人应当懂得的知识,抛弃我烂熟于心的神学课程,扔下我父母死亡的阴影,疲于奔命地追逐着路今时,因为他的步伐就是那么快而有力,奔向美好的生活。
然而郑宁宁之死是个关隘,我停下了脚步,留在原地,变得模糊,世界的镜头给向路今时,向前看往精彩的人生,充满勃勃生机。我在背景里变灰,像是在另一个世界。
这个过时的世界里,很长时间只有我一个人模糊地存在着。
直到甘玲出现。
刺破灰色流出血,刺眼而疼痛,却让我发现,我还活着。
痛苦的是活人,不能入眠的是活人,愧疚的是活人,需要作出选择的是活人。
路今时不会理解的,像我这样的人程序死板,容易宕机,若不扫净过往,是无法出发的。
他往前看,我回头看,一边是花团锦簇生机盎然,新生命蓬勃生长,生活欣欣向荣,另一边是枯骨荒坟,人跟鬼过不去,总得要个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子答疑:
q:凶手判了七年不合理,太轻了。
a:实际上应该要判得更重的,是为了提前时间线,否则按二十年之类的甚至更久时间写的话,甘玲和姜小茴的心性和处事方式就会有很大的不同,我的笔力有点儿不敢尝试,所以请各位读者海涵,大家忽略此处,就当是在这个故事世界里,七年是个很重的刑就好了。
第22章玉米地里
那天之后,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甘玲。
喝了酒,不管我说了什么,醒来之后都忘了七成,甘玲也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偶遇也很难遇上,能县三十万人,想要藏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礼物盒终于被我封起来了,到底是没想好什么礼物,再去买朱迪已经来不及了,最后只多放了一张龙猫图案的空白明信片。
往年的流程,我会先去一趟郑宁宁奶奶家,但是得知老人死了,我就直奔坟地去。
在县城最边缘,骑过一片隆起的土坡,好像大地被扎了个蚊子包,略微鼓起,光秃秃的没什么东西,一条水泥路像条丝带一样贴着土坡流下来,我逆流骑上去,电动车嘎吱嘎吱,被甘玲踢坏的挡板被风吹得发出磨牙一般的噪音。
下了土坡,绕过一块字迹模糊的石碑,就到了一片平整的土路。
土路两侧,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蚊子包似的坟,土路两侧一些野草插缝密密麻麻地趴在地面,一片片牛筋草挤着马齿苋拥挤地生长,大清早还没人起来上坟,我把电动车停在路边,抱着礼物盒,从车座下面拿出一副手指头带胶的白线手套别在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