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都不在了的这件事,是谁和我说的?我慢慢地从脑海中回想。
啊,是郑宁宁的奶奶说的。
那时候李子幼儿园的那棵树还很瘦小,我阻止几个小孩去折它的枝干,闹闹腾腾满院子,大家都在等家长,后来陆陆续续孩子们被接走了,剩下一个郑宁宁。
我说,郑宁宁你还不回家吗?
郑宁宁说奶奶今天来接。
我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等到了一个老太太站在门口张望。那时候栏杆没有现在那么长,紧挨着大门,老太太就扒着栏杆看进来,眼神在院子里扫过,然后对郑宁宁招了招手。
郑宁宁把书卷着塞进书包里,沉默寡言地站起来。
那时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多插了句嘴:“一直没见宁宁妈妈来接呀。”
“死了。”老太太说。
那还是在出事之前,也是在披雨披的女人出现之前。
孩子奶奶和甘玲,总有一个在撒谎。
甘玲在古古怪怪地对我嘀咕出了那句话之后,反而没在我门上敲了,或许是因为她踩坏了安全出口的灯怕赔偿,也或许是因为才被警察抓走要暂避风声,有一个白天的时间我没见到她。
我给园长发消息,简要概述了我和甘玲的情况,这次我把我的情报稍微说了出来,我说此人自称是郑宁宁的母亲,过来要问我为啥凶手只判了七年,我当然不知道,这人疯得可以。
园长在那头沉默地斟酌了一会儿,最后我们聊了聊,她可以放我回去上班。
我得回去上班,这种因我个人原因请假的情况没有工资可拿。我拾掇了一下自己的外貌,遮了遮黑眼圈,镜子里浮现出一个精神状态饱满的二十七岁女子,我和我自己对话面试,确保我回去之后展现我没被任何事影响的面貌。
在郑宁宁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当时的男朋友路今时建议我辞去幼儿园的工作,换一份见不着小孩的工作,以免时时刻刻都在案发地触景生情让自己精神状态受损。
但路今时之所以成为我的前任,就是因为他在这件事上给了我太多意见。
我学历不高,辍学很早,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投入社会,后来认识了路今时。路今时的家庭和我一拍即合,我们都传统地认为见了家长就要谈婚论嫁。路今时的父母也很喜欢我,我喜欢小孩,性格温顺,又无才又有德,我们很快就订婚了。
那时我还认为,我和路今时就应该铁板钉钉地相爱着走进坟墓。●获取更多资源+vx:15080769776●
李子幼儿园发生的事情让我的生活天翻地覆,路今时的意见拿到现在对簿公堂,我都是那个没理的人。他说得对,可是我拒绝了,路今时坚决地建议我离开李子幼儿园,而我坚决地不离开,最后我们分道扬镳。
我一意孤行地在幼儿园工作,直到现在。并不是出于我多喜欢小孩,也不是迫于我没学历找不到工作的压力,个中原因,非得把心剖开来才能说清楚,我暂且不想提。
周四早上我收拾好东西挂好帆布包出门,因为电动车没有骑回来,我提前了二十分钟,那时正好六点五十分,天已经亮了,却还挂着一层薄纱似的淡淡的云,赶早市场的老太太已经拎着布包满载而归,和我打了声招呼。清洁工又在掏垃圾,一脚把垃圾桶踹回原位,橡胶手套上沾满湿淋淋的菜汤。
小区门口只有零星几个骑车路过的人,那只歪斜的大沙发还趴在墙角,看起来暗沉了不少。
我买了个蛋蛋饼边走边吃,照常上班。
请假两天这事儿可大可小,但我并不是带班老师,所以变小,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就是朱二婷问了句你来啦,我说我来了,朱二婷说你给我看会儿小孩我打个电话去。
她又去给男朋友打电话了。
午休时间,孩子们一如既往地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时间一到,我站在门口说可以出来玩了,不安分的小孩已经掀开毯子一跃而起,安分睡觉的小孩揉着惺忪睡眼被我捞起来穿好鞋子,一群孩子一窝窝地被我赶出来。
因为午后还算比较晒,我先告诉大家最多活动十分钟就得回去洗脸上课了,一群孩子也不怕中暑,嗷嗷地珍惜着这十分钟,一溜烟地蹿了出去。
那片沙地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烫了,沙子里埋着小孩的玩具和鞋子,滑梯也很发热,我碰了碰感觉可以接受,才允许小孩在里面钻来钻去,秋千却是热得不行了,我就自己站在秋千旁边把守,正好靠在李子树那一片散乱的阴影中乘凉,看着小孩们闹腾。
忽然,我听见有一个小孩诶呦了一声,我记得她的名字叫艺涵,是光明幼儿园第10个叫艺涵的女孩。
她穿着花裙子,不怕脏地滚在沙地中,忽然提着自己的鞋子站了起来,愤愤地往外走。
旁边一个男孩背对我,我暂时想不起名字,大喊:“你要干嘛呀!”
艺涵走了一半,忽然朝我飞跑:“小姜老师!小姜老师!外面有个人朝栏杆扔石头!”
我接住了飞奔而来的艺涵,要她穿好鞋子,举目一望。
孩子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句话吸引,纷纷往栏杆外面看,我急忙拉住艺涵,又冲到小孩们前面:“别去栏杆旁边!”
栏杆后头,站着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女人。
我们光明幼儿园后面紧挨着一片居民区,李子幼儿园栏杆拉长,原先的门拆掉,栏杆就凭空接着一处小巷。甘玲就站在那片小巷中,双手插在兜里,看见了我,略微抬了抬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