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道:“你这回才认的爹了?”
桂姐不理他,弹着琵琶又唱:双声叠韵思量起,思量起,怎不上心?无人处,无人处,泪珠儿暗倾。
伯爵道:“一个人惯溺尿。一日,他娘死了,守孝打铺在灵前睡。晚了,不想又溺下了。人进来看见褥子湿,问怎的来,那人没的回答,只说:‘你不知,我夜间眼泪打肚里流出来了。’──就和你一般,为他声说不的,只好背地哭罢了。”
桂姐道:“没羞的孩儿,你看见来?汗邪了你哩!”
──我怨他,我怨他,说他不尽,谁知道这里先走滚。自恨我当初不合他认真。
伯爵道:“傻小淫妇儿,如今年程,三岁小孩儿也哄不动,何况风月中子弟。你和他认真?你且住了,等我唱个南曲儿你听:‘风月事,我说与你听:如今年程,论不得假真。个个人古怪精灵,个个人久惯牢成,倒将计活埋把瞎缸暗顶。老虔婆只要图财,小淫妇儿少不得拽着脖子往前挣。苦似投河,愁如觅并。几时得把业罐子填完,就变驴变马也不干这营生。’”当下把桂姐说的哭起来了。被西门庆向伯爵头上打了一扇子,笑骂道:“你这[扌刍]断肠子的狗才!生生儿吃你把人就欧杀了。”
因叫桂姐:“你唱,不要理他。”
谢希大道:“应二哥,你好没趣!今日左来右去只欺负我这干女儿。你再言语,口上生个大疔疮。”
那桂姐半日拿起琵琶,又唱:簇御林人都道他志诚。
伯爵才待言语,被希大把口按了,说道:“桂姐你唱,休理他!”
桂姐又唱道:却原来厮勾引。眼睁睁心口不相应。
希大放了手,伯爵又说:“相应倒好了。心口里不相应,如今虎口里倒相应。不多,也只三两炷儿。”
桂姐道:“白眉赤眼,你看见来?”
伯爵道:“我没看见,在乐星堂儿里不是?”
连西门庆众人都笑起来了。桂姐又唱:山盟海誓,说假道真,险些儿不为他错害了相思病。负人心,看伊家做作,如何教我有前程?
伯爵道:“前程也不敢指望他,到明日,少不了他个招宣袭了罢。”
桂姐又唱:琥珀猫儿坠日疏日远,何日再相逢?枉了奴痴心宁耐等。想巫山云雨梦难成。薄情,猛拚今生和你凤拆鸾零。尾声冤家下得忒薄幸,割舍的将人孤另。那世里的恩情翻成做话饼。
唱毕,谢希大道:“罢,罢。叫画童儿接过琵琶去,等我酬劳桂姐一杯酒儿,消消气罢。”
伯爵道:“等我哺菜儿。我本领儿不济事,拿勤劳准折罢了。”
桂姐道:“花子过去,谁理你!你大拳打了人,这回拿手来摸挲。”
当下,希大一连递了桂姐三杯酒,拉伯爵道:“咱每还有那两盘双陆,打了罢。”
于是二人又打双陆。西门庆递了个眼色与桂姐,就往外走。伯爵道:“哥,你往后边左,捎些香茶儿出来。头里吃了些蒜,这回子倒反恶泛泛起来了。”
西门庆道:“我那里得香茶来!”
伯爵道:“哥,你还哄我哩,杭州刘学官送了你好少儿,你独吃也不好。”
西门庆笑的后边去了。桂姐也走出来,在太湖石畔推摘花儿戴,也不见了。伯爵与希大一连打了三盘双陆,等西门庆白不见出来。问画童儿:“你爹在后边做甚么哩?”
画童儿道:“爹在后边,就出来了。”
伯爵道:“就出来,有些古怪!”
因交谢希大:“你这里坐着,等我寻他寻去。”
那谢希大且和书童儿两个下象棋。
原来西门庆只走到李瓶儿房里,吃了药就出来了。在木香棚下看见李桂姐,就拉到藏春坞雪洞儿里,把门儿掩着,坐在矮床儿上,把桂姐搂在怀中,腿上坐的,一径露出那话来与他瞧,把桂姐唬了一跳。便问:“怎的就这般大?”
西门庆悉把吃胡僧药告诉了一遍。先交他低垂粉颈,款启猩唇,品咂了一回。然后,轻轻[扌刍]起他两只小小金莲来,跨在两边胳膊上,抱到一张椅儿上,两个就干起来。不想应伯爵到各亭儿上寻了一遭,寻不着,打滴翠岩小洞儿里穿过去,到了木香棚,抹过葡萄架,到松竹深处,藏春坞边,隐隐听见有人笑声,又不知在何处。这伯爵慢慢蹑足潜踪,掀开帘儿,见两扇洞门儿虚掩,在外面只顾听觑。听见桂姐颤着声儿,将身子只顾迎播着西门庆,叫:“达达,快些了事罢,只怕有人来。”
被伯爵猛然大叫一声,推开门进来,看见西门庆把桂姐扛着腿子正干得好。说道:“快取水来,泼泼两个搂心的,搂到一答里了!”
李桂姐道:“怪攘刀子,猛的进来,唬了我一跳!”
伯爵道:“快些儿了事?好容易!也得值那些数儿是的。怕有人来看见,我就来了。且过来,等我抽个头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