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春莲躺在床上已经三年多了,最开始的时候,她恨不能自己死在那台机器里,这样就能给女儿和婆母留下更多的赔偿金,可惜事与愿违,她失去双腿,在床上当了三年多的废人,看着从前那个小小的稚嫩的女儿,逐渐隐藏起天真可爱的本性,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沉稳可靠,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她也想过自我了断,她那么疼爱的女儿,当成唯一的希望的女儿,被她拖累的脸上都看不见笑脸了,那时候可可才十二岁,就被逼着每天从学校跑回来三趟,有时候在上课她都要请假回来看一看,给她端屎端尿,喂饭喂水,还有擦身子,勤勤恳恳,一日不曾停歇。
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累了,她每日躺在床上,连挪动一下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她想,要是她死了,婆母就不用这么辛苦,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头给人家洗衣服、捡棉花,做些零碎的耗费眼睛的杂活赚钱,她死了,婆母带着可可,还有那笔赔偿金,只要方书明不回来,她们的日子就能过得很好。
可是她又舍不得,她还没看到可可出人头地,没看到她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怎么可能甘心就这么死去?
那段时间,可可察觉到她的意图之后,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她睡,总是红着眼睛,生怕自己一个错眼睛,妈妈就没了,金春莲就心软了,她让方可可给她去外面找活儿做,或是给人缝补衣裳,或是给串扣子,什么活儿能做做什么,也挺过去了两年,她以为生活会就这样过下去,日子也渐渐好过了,可惜天不遂人愿,方书明回来一趟,仍旧是不死心,还是要拿她的赔偿金去赌,婆母和他争执之下,竟然被气得直接中风了。
从此以后,方可可肩膀上的胆子,又多了一个。
索性,她的闺女是个很坚强的孩子,虽然日子苦,但她懂事又听话,学习成绩又好,老师上次来家访都说了,可可以后一定会考上一个很好的高中的,要是能保持现在这样的学习成绩和学习态度,她考上一个好大学不是问题。
老师走后,金春莲很高兴,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上她就迫切的催促闺女去外头给她找更多的活计来,她要给可可攒上大学的钱,而中风的婆母也终于能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好消息接连不断,这几天方可可回家的时候,情绪明显比往日高昂许多,因为方书明已经连日不曾归家,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更重要的是,助学金的到来很及时的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只要助学金一到手,她就可以去买一个最便宜的手动轮椅,这样,她妈就不用每天都待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了,就能出去走走看看,还能到光线亮堂的地方做事儿,不用再将眼睛熬花了。
但方可可这几天的好心情,却在助学金的名额公布之后戛然而止了。
因为助学金名额的名单的上根本没有她的名字!
这是怎么回事?
不说最高档的,就连最低档的都没有她的名字,可是老师不是已经家访过了,已经了解了她家里的情况了吗?走前还很怜惜的摸着她的头发说,会为她争取最高档的助学金不是吗?可是现在为什么就是最低档的都没有她的名字了呢?
“秋秋,你是最高档哎!”&
公告栏下,一群小女生围着陆兰秋,很高兴的将最上面的名字指给中间的女孩儿看。
陆兰秋是个长相很秀气的姑娘,她头发是自然卷,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棕褐色,非常像插画里的公主的头发,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头发,总是喜欢戴各式各样的发卡,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戴发卡了,而是喜欢用一个快脱胶的发绳将头发束起来,往常总是在校服衣领里露出来的花领也没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朴素的白色衬衣领,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她怎么可能是最高档,而可可你连名字都没上榜呢?”
齐悦愤愤不平的碎碎念,方可可双手攥拳头,目光落在人群中间的陆兰秋身上,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气息在不停的乱窜,马上就要冲出她的身体了。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方可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看她脚步匆匆,气势汹汹,齐悦顿感不妙,立刻抬脚跟上。&(&
“可可!”
“可可!你去哪儿啊?”
齐悦赶到的时候,方可可已经进了老师的办公室,齐悦不敢进去,她只敢在外面张望,但很快,就见她们的老师神色仓皇的从里面出来,面上还残留着一股心虚,连齐悦的“老师好”都没听见,直接错身过去了。
齐悦懵了,这是什么情况?不会是方可可直接去质问老师了吧?
看她们老师这样子,这助学金名额指定有猫腻啊!
齐悦又在门框边扒着朝里头张望,方可可还站在原地,她的头渐渐低下去,肩膀也塌了,光是背影,都叫人看得心里一阵酸涩。
齐悦再也忍耐不住了,她直接进去将方可可给带出来,两人走到一个没有人的拐角处,她正要回头询问方可可事情的缘由,却不想一回头,就对上了方可可通红的眼睛,她顿时吓了一跳。
她虽然自称是方可可的朋友,但也知道方可可从来都是性子坚韧,宁愿流血也不低头流泪的,可现在这幅红着眼眶的样子,她什么时候看见过?
联想到助学金的事情,齐悦要气死了,但她还是抱住了方可可,温声说:“可可,没事的,你要是心里难过你就哭吧,我来给你想办法,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一咬牙,齐悦给方可可打了包票,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解决,但是她有万能的堂姐舒苒啊!
她相信,她的小苒姐一定能将这件事情还可可一个公道的,实在不行,她就把自己这么多年的压岁钱拿出来,当做助学金给方可可好了!
方可可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趴在齐悦单薄的肩膀上,任由眼泪滑落下来沾湿她的衣裳,她抽噎着说道:“明明之前,都说好了的,我以为这个助学金,就是我的了,可为什么,陆兰秋每天穿得那么好,都能得到最高档的助学金,而我却什么也没有?”
“哪怕、哪怕是最低的一档呢?”
她去询问老师的时候,那个年轻的老师眼底满是心虚,再一联想到近日陆兰秋没找她的麻烦,只是时不时讽刺几句,还换掉了自己新颖好看的衣裳,穿上了校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