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过来的吕八方解释说:“他是咱们三队救下来的。”
战士:“你们不要靠近,立刻离开。”
陆听寒径直向前,而异变者迎接上来——他们是时渊见过最可怕的人,眸光如利刃,带着侵略性的野性。感染改变了他们的心智,有人像是兽类一样闻嗅风中的气息,有人以明亮的竖瞳探寻黑暗,有人活动利爪,骨骼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狼爪男人开口,和陆听寒说着什么。
出乎时渊意料的是,在陆听寒面前,不论两米多高的精壮汉子,还是阴冷苍白的蛇鳞男人,他们的桀骜和粗野都被收拾得干净,站得笔直,神情严肃,成了最规矩的战士。
他们外貌古怪又毕恭毕敬,这么看去好似群狼环伺,俯首听命。
时渊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他突然明白,那时吕八方在笑什么了。
陆听寒当然不会害怕。
这些可怕的人类愿意、或许也只愿意听他指挥,他们是撕咬敌人的狼群,他们是刺杀腐朽的刀,他们是陆听寒的人。
战士又催促他:“别站在这,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吕八方应了一声,伸手去拉时渊,低声说:“人你也看到了,这天气太冷了,我们回去吧。”
时渊面前的守卫们面无表情,宽阔的肩膀构成了坚固的防线,异变者、全副武装的战士和白袍的医师围住陆听寒,他们的肩章和胸章亮闪闪的,晃得刺眼。隔着那么多人,隔着漫长的夜色,陆听寒不可能听见他的呼喊。
陆听寒脸上的阴影浓郁如油画,一双手修长、有力且致命。
他没有异变者那种张扬的雄健,却比普通战士更挺拔,更英姿勃发。他似乎总是优雅的,不论是扣下扳机,还是垂着眸,边听狼爪的汇报,边慢条斯理地戴上纯白手套,杀人和倾听并无区别。
他走向前方,不会回头。
在这个瞬间,时渊就突然觉得,自己离陆听寒很远很远。
明明他才刚找回陆听寒,但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他们不能在一起。
邢毅丰说上将很忙,没办法见你;王妤说别记挂陆上将了,你们真的没有机会的;就连吕八方都说,你不用当面道谢,远远看他一眼就行了。
时渊曾经以为,陆听寒是个普通人,他只要去到城市就能找回他。他以为在那十年中陆听寒只负责留守观测塔,半点未碰战争,平凡又籍籍无名。现在他遥望着陆听寒,明白了,陆听寒做过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多太多了——他声名显赫,大权在握,身边的人是他统领的人,远方的城是他守下的城,他签署的法案,他的争议,他的抉择,时渊可能一辈子都不能理解。
而时渊什么也没有。
除了一条因为害怕打了结的尾巴。
过去他们都孑然一身,只属于彼此。
现在他的人类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时渊就这样看着陆听寒走向飞行器。
他忽然有种奇妙的预感:错过了这次,他们就很难很难再见面了。
他觉得自己是要害怕陆听寒的,比起那群异变者,陆听寒杀过的怪物肯定只多不少。
但陆听寒是他的人类啊。
陆听寒应该摸他的脑袋,挠他的下巴,和他待上一整天也不会厌烦。
他真的是个很怕孤单的深渊。
“……哎!你干什么?!”战士惊呼。
时渊的动作很快,猫低身子猛地一蹿,竟然真从守卫最薄弱的地方钻过去了。战士反手要抓他,手都够到上衣了,忽然顿住——
陆听寒看向这边,伸出了手。
手心向外,是平稳又不容拒绝的制止。
战士的动作生生刹住,任由时渊擦身而过。
无数人的手摁在枪上,暗处已有几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时渊的眉心,都因为陆听寒的动作而停住。
北风寒冷,荒原肃杀,所有人呼吸都带着白气,但时渊是暖洋洋的一团。
他穿着不大合身的蓬松外套,一路小跑而来,带着胆怯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带着暖意,热气,还有一点点土豆汤的香,扑进了陆听寒的怀中,那条卷出了死结的尾巴在陆听寒眼前摆来摆去,分外欢快,像迎风招展的彩带。
他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眼睛亮亮的,小声说:“陆听寒,我的尾巴打结了,你帮我解开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