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见长安从机场出来,在外这么多年,不管是坐高铁回家,还是坐飞机回家,都已经习惯了站外站满了面色焦急的接机人唯独没人接她的孤独和心酸。
回到家,大哥的大女儿玥玥一脸激动朝她扑了过来,紧紧搂住她的腰喊道,“小姑,你回来了!”
见长安的大哥见尘,有一儿一女,儿子八岁,女儿今年已经九岁了,是奥运宝宝,因为从她生下来三个月的时候就被父母扔在了爷爷奶奶身边,所以当时还在上学的见长安早早就学会了照顾婴孩,玥玥也算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总是格外的亲。
“学习怎么样?”
玥玥忽闪着又大又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见长安,在外人包括在自己父母面前都有些担小内向的孩子,但在见长安跟前总是能表现出她天真活泼的一面。
“咱别刚见面就聊这么沉重又扫兴的话好吗?”
见长安笑笑,宠溺的在她的脸上亲了又亲,问,“爷爷呢?”
“爷爷睡了。”
“奶奶呢?”
“奶奶腰疼在里面躺着呢?”
见长安顿时脸色一沉,悄悄推开父母住的房间门,年迈的母亲正趴在床上用按摩器缓解疼痛,看到见长安时立马笑着要起身,见长安忙按住她,让她继续趴着,“妈,您腰又疼了?上次给您买的药,没有效果吗?”
见长安母亲,头发花白稀疏,厚重的眼袋,佝偻的身子,还有行动不便已经严重变形的双腿,这几年她母亲为了照顾父亲,付出的何止是岁月,每次看着母亲拄着拐扶着同样拄拐的父亲上厕所时,心里不止一次的感叹,父母那一辈人包办婚姻的伟大,为什么那个年代的人会有这么强大的忍受生活磨难的毅力,而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旦遇到点事就喊着离婚,不过了,真的是因为没有文化么?
老母亲拉着见长安的手,道,“以后别给我买药了,白白浪费钱,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好的又有什么呢?只要你们过的好,妈心里也高兴。”
“妈…”见长安嗓子发紧,努力忍住眼泪道,“您别这么说,您不好我们又怎么能好呢?有病就慢慢治,这个药没效果,咱就换种药,总能碰到对症的药。”
老母亲说着说着就难过的直流泪,道,“妈是不想拖累你,你看看你爸,再看看我,咱们家还有一个好人吗?哪个不是花钱的主?这病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个人样,活着除了给儿女添负担,再没有其他,呜呜呜呜…”
见长安俯身抱住母亲,安慰道,“妈,您和我爸在,我们就还有个家,有病不怕,我们好好治,一定会治好的,别着急。”
老母亲紧紧攥着女儿的手,道,“安安啊,你要给你自己找个家,而不是一直守着这个家,你今年都三十了,再不找就晚了,好男人都被别人挑走了…前段时间你小姨托你爱平姐给你介绍了一个男孩,你为什么不见呢?人家男孩家里条件不错,有车有房,还有稳定的工作,家里就他一个,人家父母也都年轻身体健康,你们见见,谈得来就定下了,早点结婚,生个孩子,也有人给你带,你说呢?”
见长安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恋爱结婚上,并不是因为她现在有宣年了,而是莫名的对婚姻很抗拒,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那些爱八卦的人催她结婚时,她总是戏谑一句,“我余生不请教谁了,就这么瞎过了。”或者自我嘲讽一句,“我太丑,等我一夜暴富整个容再说。”
面对家常便饭似的催婚,见长安也没有把宣年这个正牌男友拿出来挡一挡的念头,只是笑了笑,继续和稀泥,道,“妈,我这段时间太忙了,真的不想耽误人家那么优秀的…”
“上厕所…”见长安还没敷衍完,就看到父亲突然在梦中喊出来,忙走到床的另一边,看到父亲已经睁开眼,却不动,道,“爸,您自己动一下啊,您要试着自己坐起来,不要老是靠别人扶着你…”
老母亲在另一边悄悄冲见长安使眼色,小声道,“别说了,你扶着,你爸年龄大了,别折磨他了…”
“…折磨?”见长安气结,道,“怎么能是折磨呢?他不坚持锻炼以后可能连床都下不来了,时间长了肌肉都萎缩了,现在不前进就是倒退,还敢天天躺着?”见长安一说话,他父亲就极不爱听,用好的那只手一直推她,让她走开,嘴里叫着她母亲的名字,见长安看母亲正挣扎着要起身,无奈妥协,扶着父亲去厕所,出来时看到请的吴阿姨提着菜进来,看到见长安时笑着道,“安安回来了?刚好我买了菜,中午做你喜欢吃的虎皮尖椒吃。”
见长安勉强笑了笑道,“还是做老年人能吃的饭菜吧…”说完走到吴阿姨跟前小声道,“我爸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锻炼?”
吴阿姨听了直摇头,道,“别提了,你爸现在不敢说,稍微说一句就找你妈告状说我打他…。你说,我敢打他吗?他现在最讨厌别人叫他走路,前几天尿路感染,去了趟医院,医生说要插尿管,你爸死活不同意,可是不插尿管他又尿不出来,上个厕所把人能急死,哎,折腾到最后也是折腾你妈,一晚上根本就睡不了觉,隔几分钟就喊着要上厕所,后来直接把尿壶放在床边,可他就不愿意用尿壶,非要去厕所,你说你妈的腿成那样了,一晚上从床上下来,上去,穿衣脱衣,哎,折腾啊。”
“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安安,告诉你,你能有什么办法?这时间长了,又不是一两晚的事,再说了,人家医生都说你爸年龄大了,没必要再锻炼了,你看家里现在还有谁敢催你爸锻炼?也只有你了。”
“可是不锻炼他的腿就更走不了路,还怎么去厕所?半瘫弄到全瘫吗?”
吴阿姨摆摆手道,“哎,你家的事说不成,一个让锻炼一个不让锻炼…”吴阿姨说着转身进了厨房,见长安看着放在墙角的轮椅满腔怒火。
中午吃完饭,见长安便拿着父亲之前的就诊资料去市里找康复医院,可是跑了几家医院,医生看完她手里的资料后,都一脸惋惜的告诉她,“你父亲年龄太大了,不建议来康复医院治疗。”
见长安愣住了,心里燃烧的熊熊火焰慢慢熄灭,她怎么会不知道她父亲年龄大了,已经七十六岁的年龄,确实和锻炼这两个字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心里就是不愿意承认他父亲,勤劳辛苦,要强了一辈子,最后居然要在轮椅上走完他的一生。她不想这样,到现在连她做梦梦见的父亲都是健康的,凭什么放弃?那个歪嘴口齿不清,半身不遂的父亲是谁的?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的人是谁?生病的父亲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脾气暴躁,喜欢耍小性子,一旦说话做事不遂他心意,就破口大骂,而且总是能想到最恶毒的词语骂人,她不明白,为什么好好说话的时候就说不清楚,骂人的时候立马就声音洪亮了?
见长安抱臂蹲在医院拐角的楼道上,看着手里的单子,心里一片茫然,好像一直支撑着她努力前进的动力突然消失了。
给余菲菲打了通电话,一直的坚强也就在她这个全力依靠的朋友面前不堪一击,“菲菲,是我还不够努力吗?还是我太慢了,我的努力跟不上父母老去的速度?我以为有钱就有希望了,就能挽回父亲的健康,可总是事与愿违。”
余菲菲道,“长安你太焦虑了,你这样会把自己逼疯的。”
“我怎么能不焦虑,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我宁愿替我爸得病。”
“长安,你要学会顺其自然,真正不焦虑的人生,不是我们找到了所有问题的答案,而是,允许没有答案的问题存在,同时接纳自己生而为人的局限。请接纳不完美的自己也接纳病而不愈的爸爸,人生不能逆转的事情太多,你接受现实,才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