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害爹娘兄长的人,听命于你,当年真正放火烧了祝府的,是不是你?”祝照问出这话,突然抬头。
她双眼含泪,下唇被自己咬破出血,此时明云见的双手还环在她的背后,他们如此亲密,却又显得如此遥远。
明云见望着祝照的眼,嘴唇动了动,半晌之后才只回了一句:“不是。”
“那你如何解释那些人?”祝照问。
祝照不想再听他几乎沉默的回答,只要他解释一句,只要他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哪怕那是个谎言,甚至是勉为其难的欺骗,祝照都愿意相信。
“没有解释。”明云见道。
这一句话,立刻叫祝照反应了过来,铺天盖地的情绪堪比天塌,她骤然清醒,也彻底明白了。
人不是他杀的,却是听命于他的手下所杀,他的手上没沾染半分祝家的血,可他身上却背着祝家人的债。祝照从明云见这两句苍白无力的话中,只能听出他的敷衍,如若他坦坦荡荡,又何须言语掩藏,如若他从未做过,为何又不敢解释?
都是假的。
祝照紧握着双手,像是自残一般直至掌心破皮流血了,她才逼迫自己推开明云见。
明云见毫无防备,轻而易举便让人从怀中挣脱。
祝照抬头望向他的脸不再视他如救赎,不再是依靠。她孱弱地站起,又似往日那般倔强地不肯在明云见跟前落一滴泪,祝照用力地抓向脖子上的金锁,纤细的金链子割破了她颈上细嫩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金锁链断了一半,那颗只有掌心大的长命锁被她狠狠地丢在了明云见的跟前,又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掷在了他的脸上。
两样东西扔下的那一瞬,祝照才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一切联系都切断,轰然崩塌。
如若她视为恩人的人是她的仇人,如若她爱之如命的人其实一直都在用巨大的谎言蒙骗她,如若她当年能侥幸逃命,只是因为她是祝家唯一的活口,她的口中能探出祝晓的画,那她这么多年忍病忍痛,苦苦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若她从生至死,都是别人棋盘上一步步算好的谋划,若她从无自己的自由,从未拥有过半分真心,若文王府也是哄她入美梦而编织的牢笼,那她这一年多的倾心付出,诚心信任,甚至还想过给他生儿育女白头到老,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当真是……一场笑话!
“明云见,我真后悔遇见你。”时至此时,祝照也对他说不出半分伤人的狠话。
反正一切都是虚假的,她就算说了恨,说了永世不想相见,也伤不动对方分毫。
祝照颤抖着看向门外守着的黑衣人,看见那一张张鬼面,回想起十一年前祝府那夜众人惊恐凄厉的尖叫声,回想起兄长将她护在字画缸中,最后看她的那一眼,也回想起溅在门窗上滚烫的血迹,和兄长倒下的身体。
原来这个世上,真正对她好,真正疼她的人,早就一个都不在了。
其实很久之前祝照就明白的事,偏偏在去年回到京都,重逢明云见后,给了她可笑的希望,让她以为她还有幸福的机会,还有人能爱她。
活着的最后一丝希望都泯灭的话,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报仇?
到如今,她都不知是恨告诉她真相的明阐,还是欺骗自己的明云见,又或是甘心成为他人棋子的自己了。
祝照几乎摇摇欲坠,她望着还僵坐在地上的明云见,看见他颤抖着双手将金锁和扳指抓在手中,忽而苦笑,低声道了句:“不如,你把我也杀了吧。”
也好过她自己怯懦,难了余生。
“长宁!”慕容宽见祝照说完这话便无力地直直倒下,连忙过去扶住对方。
再回头看向明云见,慕容宽怔了怔。
明云见捧着手心里的两样物件,看着出现裂痕的白玉扳指和断了链子的长命锁,微微颤抖着。他脸色苍白,如濒死一般,猩红的双目不知何时落下泪来,就像是在祝照将这两样物件还给他的那一瞬,抽走了他的魂魄,而方才那一句足以杀人的话,叫明云见喉头腥甜,生生咽下一口血。
气血翻涌,一口被他吞了回去,第二口却伴随着咳嗽呛出,星星点点落在枯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