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瓶已空,那药粉进入她的嘴里便很快融化,祝照不顾脏,将手伸进口中想要把药挖出来,她不断地抠着舌根喉咙,除了干呕之外,什么也没吐出来。
几乎是立刻,祝照浑身燥热,她双手紧紧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呼吸开始不畅,就连眼前事物都越发变得模糊。心跳声被无限放大,此时祝照只觉得天旋地转,越来越多嘈杂的声音在耳畔散开,她忽然变得头重脚轻,歪道在地上不住地喘气,眼角分泌泪水,鼻腔一塞,竟然流出血来。
“她身子弱!你这样会害死她的!你会害死她的!!!”徐环莹望着祝照侧躺在草堆前微微抽搐,害怕得甚至不敢睁开双眼。
是她害了祝照!祝照信她,愿意帮她,去年救过徐潭,今年又给徐潭谋了差事,她是徐家的恩人,可……徐环莹痛恨自己。
她对着明阐喊道:“水!快给她水啊!她真的会死的,真的会死人的!!明阐,你不想杀她的是不是?否则文王恼羞成怒,你的计划落空,嵘亲王更别想登基王位!!!”
明阐嫌徐环莹吵闹,狠狠地甩了她一耳光,又见祝照当真鼻血横流,丝毫没有其他人吞了金石药的快乐,反而越发痛苦,于是阔步走到外面舀了一勺酸水,灌进了祝照的口中。
腐臭的酸水被祝照吞下后,她顿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吐空一般,呕吐止不住,嘴角甚至挂上了血丝。
祝照吐完全身无力,根本不能动弹,部分药物吐出,可部分药物已在她的身体里起了作用。
金石药是大周禁物,原先有些大夫会做金石药为人疗伤止痛用的,但后来亦有人尝过了金石药的味道,只觉自己飘然若仙,竟登上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之巅,故而许多人都买金石药胡来。
久而久之,致幻药物被不断加量,只需一耳勺金石药的量,便足以让一个人躺在床上癫笑半日。祝照方才吞下去的恐怕得有一汤勺了,此时只觉得痛苦难耐,一场场乱糟糟的画面于她眼前闪过。
最先出现的,便是她内心深处不可触碰的痛苦。
满眼的大火肆意燃烧,记忆中被她忽略的细节,却在此刻无限放大,祝照分不清那到底是真实记忆还是此刻因为金石药产生的幻觉。
那年冬,她刚从宫中回来便见到徐柳氏带着徐家两个孩子来访,徐柳氏很少来祝家,除非是有困难时,但那日脸色更难看的,却是她爹。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长宁……你若能将她带去琅西住几个月,我便心安了。”爹当时是这么说的,随后见祝照回来,便笑道:“去,环莹与潭儿都来了,你们去后院儿一起玩儿。”
平日里祝盛很少让祝照与同龄的孩子疯玩儿,生怕她磕了碰了,或者发病,那日准许,祝照异常高兴,便与徐环莹和徐潭去了后院。
随后醒来,徐家人已经走了,她站在字画缸里,祝府已经乱成一团。
杀入祝家的人身穿黑衣,剑柄上挂着墨玉,脸上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一波波人涌入祝府二话没说便开始杀人,他们所到之处,地上、廊内、墙壁、窗纸……全都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祝照鼻腔所闻的除了烧焦了的味道,便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她记忆最深的,便是祝晓死状,她记得大火中被光印在眼前的画卷上一张张人脸,那么重要的画,祝晓宁可冒险将它取出带走也不敢把它放在暗格中,为何会在最后一刻,任大火烧了它?
书房内能盖在祝照头顶的画卷多不胜数,可他却选择毁了那一幅。
祝照当时只记得杀人的黑衣人戴着面具,可儿时的记忆却比她自认为的要深,此时看去,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九分像夜旗军,只是夜旗军佩戴青玉,不戴面具,而那些杀人的是墨玉,戴了面具。
所以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又被从天而降破顶落下的黑衣人救起时,第一时间瞧见对方的穿着打扮,便视他为仇敌,在他的怀中挣扎扭打,更狠狠地咬住对方。
夜旗军……和那夜闯入祝府的人,逐渐重叠,越是回想,祝照便越是害怕。
她蜷缩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不住地有眼泪落下,口鼻也不住地流血,她只觉得自己分外寒冷,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寒冬暴雨的深夜。
“皇叔……”
祝照觉得害怕,她记得她已经被人从大火里救出了,她记得救她的人是明云见。
她记得那夜明云见站在伞下,哗啦啦的大雨几乎遮蔽了人的视线,祝照看不清明云见的长相,但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右手拇指上戴着的白玉扳指,记得他袖间兰花的清香。
“皇叔、救我……”
祝照突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将手指与心口挂着的长命金锁一同护住,仿佛只有这样,她便能熬过去。
“人是明云见杀的,火是明云见放的,不过你算走运,居然逃过了一劫。他在祝府内找不到祝晓的画,便叫人留你一命,把你送给了徐家。”明阐见祝照意识混乱,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待你长大成人,他再找个名目将你娶回来,博你信任,其实就是为了套你口中画卷信息,你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那夜明云见能在祝府门前出现,是巧合吧?”
祝照一时慌了神,她开始出现了臆想,她记得明云见轻轻捏着她咬人的嘴,低声对她道了句:“小长宁,乖乖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