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传?”李大人“啊”了一声,又问,“倒不知李先生是哪里人?这样不俗的东西,必是世家了。”
李念原也不掩饰,他有些沮丧地说:“听说我外祖家过去的确人口众多,可惜早就败落了,如今只有我与姐姐尚在,还有姐姐一家也在京城。”
徐承志是个圆滑的人,趁此机会和李士桢介绍说:“说来也巧,念原兄前些年才认回姐姐,才知道姐姐还有个孙女如今就是德贵妃娘娘。这事说来话长……”
这时李煦寻了针来,李念原赶紧挑出那封信给李煦。
李煦看过后沉着脸说:“父亲,这一定是索额图那些奸人挑唆!”
李士桢此时却神态有些游离,他被李煦催促了两声才惊醒,他说:“你们不能从山西走,山西有索家的人,你们很难安全到杀虎口。要出山海关,装作内务府的人从山海关出去直奔科尔沁。”
李煦眼睛一亮说:“对,科尔沁亲王班第!他对万岁最忠诚,我与他过去有私交,我陪你们去!”
装内务府人对李煦来说驾轻就熟,他拿了内务府的关牒带上两人立即就要出发。
三人再加上李煦带着的一群家奴,匆匆从通州经遵化直扑山海关。
而李士桢在书房内不停地咳着,他的病躯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他觉得老天最终还是开眼,让他再能遇见二十岁时那些熟悉的人。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房暗处,打开一个暗格。里面有一块牌位,他一直不敢光明正大地放在家里。
李士桢本来姓姜,在被清军俘虏前娶了自己的表妹王氏,两人青梅竹马,婚后情投意合。
那年被俘后,王氏和她生的儿子刚到盛京便双双病逝。李士桢为了活命认了一个包衣将军做义父,入关后又遵从义父的命令娶妻生子。
再后来妻子被选为皇帝乳母,再后来他冒姓的李氏飞黄腾达。
李士桢自嘲:我就是个怕死的怂人啊……
他轻轻摸着那块牌位,取出牌位后一块小小的白玉荷花。王氏的女儿们出嫁时,嫁妆中一定会有这样一块白玉,他的夫人也是如此。
他轻轻说:“夫人啊,咱们的小妹妹还活着,真的,还活着呢……”
…
法喀呆若木鸡地站着,都忘记把跨出去的一只脚收回来。
颜珠倒在他的跟前,从脖子上的伤口涌出的血不但喷了他一身,余下的染红了他和阿灵阿站的这片土地。
他们的阿玛遏必隆生前用来杀敌的刀还握在他的手中,刀身上此刻染着的却是他儿子的血。
法喀忽然之前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梦。
因为他同颜珠争一块砚台,颜珠生气地想跑去同舒舒觉罗氏告状。
法喀就站在那儿疯狂地嘲笑他,嘲笑他没有,嘲笑他怯懦,嘲笑他只会告状和哭。
法喀压根没有注意到,颜珠跑的那个方向的前方是一张怪兽大嘴,好像一口就能把人吞下去。
法喀记得自己在梦里大喊:“你回来,你快回来,我给你砚台,都给你。”
而现在,他眼前的情形却是比梦更可怕,他这回怎么都唤不回这个弟弟了。
法喀轰然跪到在颜珠渐渐冷去的躯体边,颤巍巍地从他手里把遏必隆的腰刀接下,他用袖口去擦拭刀身上的血迹,他的手抖得厉害,刀身上的血混着他滴在刀身上的眼泪是越擦越多。
“我佛慈悲,度此误入歧途之人,洗其孽,早升西天极乐。”
被带在军中的大喇嘛盘膝在地上坐下,念诵起经文为颜珠超度。
在他的诵经声中,法喀终于是失声痛哭。
血,也飞溅在了阿灵阿的脸上。
阿灵阿上了战场后,在青海也动过刀,也杀过人。人血有一股黏腻的腥味,沾上后要洗很久才能洗掉,若是干涸在衣服上,那件衣服就再也不能穿了。
阿灵阿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件染了血亲之血的衣服。
此时天色已晚,伴随着颜珠自尽,康熙当即下令在山坳外扎营。
阿灵阿在自己的小帐篷里不停洗着自己手上的血迹,洗完手他又随手捞起一把水想洗净脸上的血滴。
可水里混着血,这一泼,满脸都是颜珠的血腥味。
阿灵阿一把把这一盆血水打翻在地,颓然地坐在地毯上。
出身清朝第一勋贵世家钮祜禄氏,颜珠这一辈子可说是顺风顺水,十六岁就是御前侍卫,二十岁就当上了佐领,眼见的三十岁的时候就能稳稳地坐上参领的位置。
想京城多少旗人混到四五十都不见得能到这样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