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怔了下,然后露出笑意,点头走了过去。
他记得小时候,其实也就是几年前,皇父还经常这样,在脚边放一个位置,让他能坐在那里近距离听他说话。
诸皇子除了他,谁也没有这样的待遇,谁也没有能和皇父如此亲密。别人都是肃立在三步以外,弓着腰老老实实站着听。
他盘腿坐下,一如小时候一般仰望着皇父,说:“您明日要出征,儿臣内心惶恐,有些事还想问问您。”
康熙理着桌上的折子,笑着对他说:“有什么惶恐的,朝政大小事,除了军务,你都可以交给内阁去办。赈灾有赈灾的方式,漕运有漕运的则例,各省大小民生也都有案可循。傅达礼干练,阿兰泰忠厚,马齐活络,哪个你都可以依仗。”
胤礽内心对这个留守大臣的名单颇为抵触,可他还是应了声:“儿臣知道了。”
康熙这时停下理折子,转而去拍了拍胤礽的头顶,“皇阿玛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不喜欢内阁,明珠狡猾,索额图油滑,王熙那群汉人都只想保命,都讨厌得很。”
胤礽被一语戳破,脸涨得通红,疾声辩解:“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定会和内阁好好商议。”
“行了,你何必和皇阿玛说这些,皇阿玛都懂。”
康熙和煦地又拍了下他的脑袋,像他小时候一样给他理了理辫子,问他:“胤礽,这个折子你知道吗?”
胤礽从康熙手里接过,看了眼后脸色煞白。
他不知如何回答,心里更是翻江倒海。
康熙看着他的面色就知道了答案,他抽回这折子,胤礽翻身起来跪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开口,康熙就轻缓地说:“朕不怪你,还是坐过来吧。”
胤礽抬起头急急说:“皇阿玛,儿臣只是……”
“过来。”
康熙还是指指那个蒲团,胤礽走过来却不敢再坐,还是康熙把他按了下去。
“朕不怪你,他们老是和你说这说那的,你心里难受了是不是?”
胤礽垂着头,没有接话。
康熙“唉”了一声,把这折子扔的老远,“朕就当没看见过那折子,你也别去宣扬。皇贵妃是心思很重的人,朕请太后回宫一是京城守备不严,二是太后才是真的宽厚仁爱,若有大事要事,你身边需要这样的长辈。”
胤礽琢磨着这句话的意思,又听康熙说:“年轻是很好的事,会心怀远大,会意气风发。皇阿玛也这样过,在你这个年纪,皇阿玛日日就想要一匹马一把刀,去南方和吴三桂决一死战。可年轻容易冲动,也容易犯错,但不要紧,只要来得及改过来,就很好。”
胤礽的内心震动,他垂着头,靠在皇父脚边,一时说不出话来。
康熙抚着他的头顶慈爱地说:“你是皇阿玛亲手带大的孩子,你的错就是皇阿玛的错,咱们一起慢慢改过来,慢慢地,就什么都会了。”
…
慢慢地吗?
胤礽没有把这段对话告诉别人,他潜意识里明白,这是皇阿玛想悄悄告诉他的。
他闭了闭眼,问:“那边说什么?凌普,你过来没打听到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