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阿心里默默转心思的瞬间被康熙抓住,他问:“怎么了,不会了?”
“事关重大,奴才认为该请内阁廷议。”
“廷议?事关蒙藏,廷议也是理藩院尚书先说,阿灵阿,别吃着朕的俸禄不办事。”
“嗻。”
阿灵阿心里一边哀叹着康熙最近简直变身周扒皮老板,一边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想法:“前一种,对待怯懦小人,朝廷可以对桑结嘉措施以恩惠,对大喇嘛之死加以悼念。同时必须密切关注转世灵童的寻找,奴才建议不如先给哲布尊丹巴及后藏分别去信,他们都与桑结嘉措不合已久,必然都想在转世灵童的寻找中安插自己的势力。这锅水得让它沸腾,让它浑浊,浑浊之中朝廷才有机会做手脚。派出密探游说哲布尊丹巴和后藏,让转世灵童往青海等偏远之地寻找,尽量找一家远离藏区核心的贵族人家跳出灵童。”
阿灵阿越说越顺,他直起身子,眼中散发着光芒。
“这样,新任大喇嘛年幼而身后的实力不强,桑结嘉措又因为这次佛经之事声望下降,后藏和哲布尊丹巴这些人的实力又没有达到可掌握全局的地步。他们三股势力都会全身心投入藏地权力的争夺中,光他们互相撕扯就能扯好些年头了。朝廷可以暂时放下藏地,空出时间来专心对付噶尔丹。若是能够,最好把天山南路的策妄阿拉布坦也往里撺掇,让他也多去关心关心藏地。等噶尔丹大定,我军全线收编漠北,有实力向西北进驻后,再去决定到底借那股势力控制全藏。”
康熙不置可否,转而问:“后一种呢?”
阿灵阿敏锐的察觉到,和刚才问前一种时康熙松快的语气不同,他问后一种时明显吊着一丝丝紧张。
而后一种情况是阿灵阿也不想面对的,他轻轻发出了个“呃”的犹疑声,又被康熙抓了个正着。
康熙教训他道:“小七爷,朝政之事是再难也要有法子去解决的。朝政中的困境也不会有什么迎刃而解,所谓迎刃而解不过是本来朝廷就准备充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罢了。懂吗?”
瞧,这就是浸淫朝政几十年,八岁就坐在龙椅上的“老人”的心得。
阿灵阿于是掂量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是后一种,那首先要极力问责桑结嘉措,无论如何要摘掉他藏地第巴的头衔。”
康熙轻点了下头,即表示认同也示意他继续。
“大喇嘛一过世就进入轮回,桑结嘉措对此应该是早有准备,他必定是早已秘密地寻到了大喇嘛的转世灵童,并将他掌握在自己手里。奴才私以为,对他交出的转世灵童,朝廷只能认。”
阿灵阿这话极为丧气,此刻若是廷议,他怕是会被某些追求朝廷脸面的大臣喷成筛子。
可现在就是私下禀报,阿灵阿想,自己不如就告诉康熙心中实话。
他说完“认”后,安静在君臣两人间流淌,康熙手中的佛珠一直在转,他等了一会儿后甩了甩,道:“继续,说完。”
阿灵阿磕了个头,到:“奴才刚才就说,以桑结嘉措的本事,他必然早就偷偷找好对他有利、对他身后势力有利的转世灵童,也一定造好了大喇嘛生前留下的法旨,两两之间一定极有说服力。朝廷目前前线压力紧迫,若是不认桑结嘉措交出来的人,首先就要质疑他手中的大喇嘛法旨为假,大喇嘛威望极高、桑结嘉措又狡猾,朝廷并无胜算能够决胜千里之外。若是没能质疑成功,会给了噶尔丹口实说我们不尊重藏地,届时朝廷会极为被动。”
阿灵阿其实想想就生气,这群迷信的蒙藏人,把一个喇嘛的所有话,管他真的假的都当天条,可以完全置其他是非曲直于不顾。
“二是藏地毕竟离京师过于遥远,桑结嘉措和朝廷的通信往来至少耽搁了十五日,十五日足够桑结嘉措带着新任转世灵童见藏地民众了,怕是现在藏地正在对新任大喇嘛顶礼膜拜。藏地民风淳朴,对宗教过于热忱。强龙难压地头蛇,以朝廷目前在藏地的实力和兵力都不足够扭转大喇嘛这个位置对藏区民心的控制。”
他全部说完,再次深深叩拜:“奴才愚昧浅见,请万岁爷饶茹妄言之罪。”
康熙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终于睁开眼,指着阿灵阿的脑袋说:“你这说完要再是愚昧,那朝里其他人算什么?猪啊?”
阿灵阿面上一窘,实在不知道康熙是想夸他,还是想借着他,骂那群在朝里整天恨不得拿着算盘和康熙算喀尔喀打仗要花多少钱的人。
“行了,你呢,前面都对。不过后一种是稍微浅薄了点,朕给你加一条。”
康熙从蒲团上站起来,俯视着阿灵阿说:“就告诉桑结嘉措,大喇嘛逝世十年朕深感痛心,但又倍感欣慰。想来大喇嘛转世已然在凡间为十岁,故而桑结嘉措必须亲自奉大喇嘛进京。前任大喇嘛当年可是主动要进京拜见先帝的,先帝和他称兄道弟。这位转世应该是和朕平辈,必然得见见朕,朕也想认个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