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宁说到这声音一下“呜咽”了起来,那后头“血”这个字像是因这巨大的痛苦硬生生地被噎在了喉咙口。
但她满脸的泪痕和悲痛欲绝、凄楚悲怆的表情,让所有人看着她的人都自发联想珍珍必定是重伤。
康熙机敏,还是耐着性子问:“后面呢?追你们的人呢?”
太后责备地看了康熙一眼,又柔声问:“孩子,不急,你慢慢说。”
“我立马也跟着跳下去了,后面国公府的人也追了上来,那伙人瞧见珍珍……珍珍伤了就不敢上前往城里跑了。”
康熙脸色一沉,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往城里跑了?”
攸宁连连摇头,不停说着“我不知道”。
太后心如刀绞,叫来乌嬷嬷把攸宁搀下去。
“你带她去洗把脸,再叫人给她煮碗安神汤。”太后说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依然硬撑着说,“咱们孩子哪见过这样的事,你就把她安置在我屋子,这些日子都和我睡,哪都不能去了。”
乌嬷嬷拥着攸宁,连连点头走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康熙和皇太后两人。
其实,皇太后只比康熙年长十三岁,也不是亲生母亲,怎么样关系也隔着一层。
但康熙幼年丧夫丧母,太后又仁慈和蔼,二十多年下来早就超越一般嫡母的感情。
康熙记忆里,太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肃、冷漠地对着他过。
“攸宁宫里长大的孩子,京城里能认识她的不过就那么些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要追她?皇上给我这把老骨头说说,什么样的人要追她这样的孩子?”
康熙轻声回道:“车上有三个人,定不是冲大格格去的。”
太后“砰”一下拍了身边的桌子,红着眼睛朝康熙大声说道:“当然不是!那是冲明珠去的!是冲你的朝政去的!”
太后这一声,引得在外的宫女轻轻唤了句:“太后……”
太后这才稳了稳自己爆发的火气,坐下来看着康熙说:“朝政归朝政,女人家的事归女人们,我这把老骨头从来不管不问,我只一件事,我的孩子们不能有事。”
康熙要扶着太后劝几句,太后朝他摆手说:“我管不了,也管不动。朝廷是皇上的朝廷,和我没关系。但动到攸宁身上,谁想轻易过去,那就先来拿我的命去。”
“皇额娘,您这话重了,朕等下就找九门提督加步军都统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太后止住他,冷笑一声,“呵,皇上去查皇上的。我今儿只把掏心窝子的话给皇上说了,为了三藩,恪纯的儿子已经折进去了,柔嘉也是死前都闭不上眼。如今就攸宁这么一个了,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是没脸去黄泉见柔嘉的。”
恪纯公主便是嫁给吴应熊的那位,太后所言句句将三藩骨肉分离的往事戳在康熙面前。
“皇上啊,当年事从权宜,稳住江山尚且不易。大清对不起公主们那是没办法,我认了,太皇太后也认了。可如今都说国泰民安、天下太平,这群畜生凭什么拿女儿家开刀,凭什么啊!”
太后越说越急越气,说到愤怒处一口痰涌上喉咙口,人直直地往下倒去。
康熙急着叫人又是唤太医又是把太后扶进去,等太后幽幽转醒,只肯拉着攸宁但不肯再和他多说话。
康熙走出太后的疏峰轩,明明是春天的骄阳,但他心底却满是烦躁。
顾问行送完巴雅拉氏回来,走到他身后问:“万岁爷,奴才刚才请小七爷陪着太福晋回去了。还给了小七爷一盒药,让他涂涂额头上的伤。”
康熙闭着眼点点头,最后拍了下顾问行的暖帽说:“小顾子,今儿也只有你省心了。”
“万岁爷,太后那儿……”
康熙扶着额头,默然不语,他最后吩咐:“你去找五公主去射亭,朕和她说说话。”
…
太后的疏峰轩里,康熙走后,攸宁垂泪举着药碗坐在太后床头。
她此刻满心愧疚,当时想入园来是为了以自己来扩大这件事的影响,但不曾想太后会伤心发怒至此。
可没想到,她药刚舀到太后嘴边,太后却闭着眼调笑说:“攸宁啊,药那么苦,你不爱吃,太太也不爱啊。”